按:Lydia讲座东正教礼仪崇拜,整体介绍。讲稿问答经Photini姐妹整理,Lydia老师修订而成。

若要引用本文,请参考版权申明。格式如下:Lydia 博士《东正教的礼仪崇拜》(伦敦:光从东方来,2023-11-04),此网页链接,引用日期。

油管订阅和网盘下载,请见主页

讲座pdf:

    / [pdf]

讲稿正文

东正教的礼仪崇拜

礼仪神学是复杂的一门学科,关于东正教的礼仪神学以前是没有的,有的只是对礼仪的描述以及对历史信息的采集。但在20世纪的时候,东西方同时产生了一种对礼仪、特别是古代基督教的礼仪的浓厚兴趣。

在西方,70年代产生了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 (Second Vatican Council)。天主教礼仪神学家们主要做的,一方面是寻古,找到基督教早期的礼仪传统和神学精神,通过对古代文献——特别是手稿的收集,另一方面,他们望向了东方——特别是东方正教,因为在他们看来,东方正教的礼仪保留了许多的古代传统。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对西方天主教的礼仪改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其中的原则之一就是要回到原先、回到起初,找到最初礼仪的神学精神。(当然改革的实际效果是另一回事,不在我们谈论的范畴。)

在东正教则没有这个显而易见的寻根过程,但是在6、70年代也有一批的神学家,特别是以施梅曼神父(Alexander Schmemann)为代表的,在纽约圣弗拉基米尔神学院的一套班子,他们发展出了东正教的礼仪神学,这样把它变成了一个学科。

那么,东正教礼仪为什么是现在的这样一个样貌?其神学精神在哪里?我们如何能正确地理解?这是本次讲座的框架。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些词语的定义。礼仪、崇拜这些词它们的意思是什么?比如说崇拜这个词,在新教、天主教和东正教是不是有同样的理解的方式呢?这是首先需要解释的。

涉及到人类的一个普遍的行为,就是仪式。有人常说生活要有仪式感,那么这个仪式是什么意思呢?在这里用一个名字叫Victor Turner的人类学家被广泛认可的一个定义——所谓的仪式,就是一种社会性的行为,它是一种由人类的语言、词汇、象征符号(一些事物)、人的行为动作(肢体语言)组成的有组织结构的一种模式、方式、套式。属于某个群体的成员就会用仪式来做两件事情,对他们内部来说是来解释和制定他们自己和现实的关系,以此来理解现实,来诠释现实的意义。另一方面,通过仪式,群体成员又用它来向外人来表达自己所属的身份。所以仪式是人类普遍存在的一种必需的行为方式,是一种社会性的方式。

对于基督教来说,尽管其属于天主的国度,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又是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因此,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人类的文化,就需要有仪式。“Liturgy"这个词就是一种特殊的仪式,是和基督信仰相关的一种仪式。这个词源自希腊词liturgiaLiturgia的字面意思就是「人民、百姓」和「工作、事务」两个字,将此二字组合起来的意义就是:「为百姓的公共事务」或「国之民生计划」。实际上就是一种公共服务

这个词用在基督教教会崇拜的语境中,既有广义又有狭义。广义就是指涵盖教会所有的、官方的、公共的礼拜崇拜。这里的官方指的是正式的由教会来认可和授权的固定形式。比如,晨祷、晚祷、洗礼等这些都是广义的礼仪。但礼仪这个词还有一个特定的狭义,在东正教里专指the Divine Liturgy,圣礼仪。天主教的称呼是弥撒,其它的还有圣餐礼或主的晚餐等不同的称呼。本讲座所说的礼仪取的是广义。如果是狭义的话,特指的是Divine Liturgy。

礼仪包含着三个重要的关键词

第一,它是崇拜的仪式,在基督教中,这个崇拜的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基督——葩斯哈或者复活的奥秘。

第二,它是公共的崇拜,它永远是教会公共的、集体的、公开的行为,不可能是个人的行为。在西方的基督教中有这样的行为,为某个个人举办追思弥撒,在东正教中这是不可思议的行为,因为所有的礼仪崇拜只能是教会的行为,即便只有两三个人参加——只有司祭和一个唱诗的人,在举行主的晚餐的时候,它所代表的也是教会全部的存在、整体的存在。

第三,它是官方的。官方这个词其实不是非常恰当,但是我找不到更好的了,英文的意思就是official,指的是按照教会的规定的形式和仪轨而举办的仪式。比如说如果我自己想别出心裁做一个特殊的形式,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一个地方教会想要自己根据自己的特征、自己的喜好来改变什么,都是不可以的。

所以一讲到Liturgy,礼仪,指的就是教会的公共的官方的崇拜,其核心是庆祝基督的葩斯哈奥秘。

教会尽管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和时间的存在,但是她仍然在这个世界中、在这个时间中,所以礼仪和时间就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关系,实际上礼仪神学也是关于时间的神学。天主是超越性的,是永恒的,是不属于时间之内的,但人类却是在时间中生活,在时间中来敬拜永恒的神,所以就不可避免的要来解释时间的意义。

那么时间在崇拜中的意义何在呢?礼仪神学其实就是对时间的解释。

不同的宗教对时间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解释,他们的宗教礼仪其实也是人们对时间的构想的一种体现。比如说很多基督教之外的宗教认为时间是循环往复的,比如说轮回的概念,从出生到入死、四季的轮替、60年又是一个甲子等,都是时间循环的概念,认为时间是无始无终的。

但是犹太教、基督教对时间的理解不是这样。时间是被天主创造的,因此是有始有终的。圣经中对时间的构想可以归纳为三种,一种就是创世论Protology所说的时间——the cosmic time宇宙时间,描述的一个万物起源的时间。既然有起源就有结束,末世Eschatology即为时间的结束。在这之间就是天主在人类历史的时间中对人类的解救,比如说圣经中记载的从亚伯拉罕开始一直到上帝之子的道成肉身。在人类的历史时间中,天主也做了很多的事情,祂所彰显的就是祂在末世要对整个世界的更新、拯救的预表。祂在人类历史时间中的事件体现的就是我们对末世应该有什么样的期待。比如说出埃及对以色列人的解救,其实就是对基督道成肉身、受死然后复活,以拯救整个人类的预表。

所以,时间和礼仪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怎么样理解时间就是礼仪神学的关键。那么教会在崇拜中是怎么理解时间的呢?

一种理解是在时间之外的崇拜,就是我们说的圣礼仪、弥撒。在最早的时候,主日复活日举行圣礼仪没有固定的钟点,只是辅祭看到成员都到了,他就会说,“君宰,到时候了,“在这个适当的时候,门就关闭了,圣礼仪就开始举行。这就是教父们所说的永恒的今日,这是永远是白日没有黑暗的那一日,一个新的日子,它不是第六日也不是第七日,也不是第一日,甚至教父们有第八日这样的表述,意思就是圣礼仪是指向末世的、时间之外的崇拜。

那么也有时间之内的崇拜,时间之内的崇拜在东正教表现的是很多的周期,这些周期是相互关连的,有的时候是互相搭界的,但是各自属于不同的周期。比如说从日落到日出是一个周期,在这个周期时间之内的崇拜是延续自第二圣殿时期犹太教中一日七次崇拜——从日暮到睡前,然后子夜,第一时,第三时,第六时,第九时,在这些重要的时刻中来崇拜天主。其中最重要的是两个是抵暮的时候和早晨日出的时候。这些是时间之内的崇拜,表达的是期待、盼望,盼望天主的临在、基督的到来,是准备进入圣礼仪那个永恒的"今日”。

以上是一日的周期,此外还有一周的周期,是从一个主日到下一个主日。在东正教,每一天都有一个主题,比如说周一是纪念圣天使,周二是纪念圣先知还有先驱者若望,然后圣周三是圣十字架,周四是十二宗徒还有所有的教父,周五是基督受难日,周六是安息日也是神圣诞神女的纪念日和所有亡者的纪念日,就是在主内安息的这圣徒在盼望中等待基督再来、人类复活和最后审判的纪念日。所以这个一周的周期其实也是以主日为盼望的目标,在时间之内盼望、期待、渴望时间之外的那个天主的临在。

还有一个周期循环是八个音调的循环。拜占庭礼仪是按照八种音调来组成的,从复活周也就是光明周的安息日的晚祷开始,每周使用一个音调——第一音调、第二音调,一直到第八音调,然后再回到第一音调,这样也构成了一个循环。这些循环的互相的连结和互动而产生了非常复杂的正教礼仪。在古代是专门有人终其一生就研究这个,他们就是一个权威,知道用哪些礼仪典籍怎样来把礼仪根据仪轨诠释出来。那么现在有了电脑,所以我们其实就是非常偷懒,哉星期六的晚上在电脑上把别人给你做好的这个功课下载然后打印出来。

所以礼仪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还有一个循环就是年的循环,在这一年之内也有好几个循环,其中一个循环就是从葩斯哈到葩斯哈的循环,在教会中我们称它为可移动的节日,因为它是以阴历为主的,在这一循环中的节日有每年的棕榈主日、神圣葩斯哈(复活节)、基督升天节、圣灵降临节—-这是一个循环。

那么还有一个循环是不可移动的节日,这些节日在阳历上是固定的,比如说每年的9月14号都是荣举十字架节。这些不可移动的节日也形成了一个循环,一共有12个节日,主要是基督的节日和诞神女的节日,这是一个循环。还有一个循环是圣徒的节日,每日有特别纪念的圣徒。

这些循环属于不同的圈,有的时候甚至可以重叠。比如说基督被献上圣殿节,那一天也有可能是某一个圣徒的节日。每一个节日都有自己的赞美方式,那么仪轨该如何安排呢?其中的原则就是基督的节日总是要优先于诞生女的节日,诞生女的节日要优先于圣徒的节日。所以有非常复杂的一套规则来调节这些不同的仪轨的循环。

时间的概念也关乎基督徒生命的时间,从我们受洗入教到在主内安息、期待复活,这也是一个时间的循环。礼仪中对这些时间也有特定的体现。比如说受洗圣事、受膏、圣餐、和解圣事(就是告解),圣婚、圣职,还有敷油,这些圣事尤其在西方天主教中非常明确的叫作七大圣事—The sacraments。在东方正教中,这个七不怎么说,因为东正教认为不光有七个圣事,虽然这七个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还有其它的圣事,只要是基督徒生命中的任何事情有圣灵的介入,那么都是圣事。所以他们经常用的称呼是从希腊词而来的Mysteries,奥秘。

圣保罗在他的书信中经常提到mysteries,基督是一个奥秘,基督的身体也是一个奥秘,这个词后来又被延伸到所有在教会礼仪中的事都称为mysteries,奥秘。那么除了七大圣事以外,还有比如说祝福圣水、饼、酒、果实,祝福圣堂,家居的祝圣,修士修女的"剃度"等(剃度不是说把头发都剃掉,而是就剪掉一小块,我们在受洗或者受膏的时候,也要剪下一点点头发作为一种象征,意思是我们成为基督内的人了),都是圣事。

总之,礼仪和时间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礼仪神学其实就是时间的神学。

有这样复杂的礼仪规则,教会的礼仪用书也是非常多的,这里只举几个经常用的。比如说要在礼仪中使用的圣经的经文就会成书,如四福音书。四福音书要永远的放在祭台上,象征基督天主圣言的临在。还有使徒书信,使徒书信是每一个主日都要在教堂中宣读的,所以它也是一部礼仪用书。还有圣咏集,也是礼仪用书。这些都是从圣经中来,按照他们在礼仪中的用途来排列顺序。

还有一些礼仪用书是和刚才所述的那些不同的循环相关的。比如说时刻经,就是抵暮课、晚祷、晨祷、第一时、第三时、第六时、第九时等,这些仪轨是在时刻经里能够找到的。

那么如果受洗怎么办呢?这些圣事礼仪在圣事祈祷书中,有时也叫做需求之书,是为了信徒生命中的一些需求而做祈祷的礼仪书。

再比如说一年中不可移动的节日循环,有圣徒的日子,还有主的日子、诞神女的节日,一共有十二集,按照月份来编排,这个就叫做Menaion。按照八个音调来做的那个循环称为八音集,或者八音书,Octoechos,是按照八个调式谱写的礼文排列汇集成书的。

除此之外,在可移动的节日中,葩斯哈复活节是一年中的节中之节,从大斋期到到圣周这一段时间,教会的礼仪是完全特殊的,这个时期的礼仪用书叫做大斋三颂典,Triodion。从复活一直到圣灵降临这一段期间的礼仪用书Pentecostarion,我翻译成喜庆颂典,当然中文可能有其它的叫法。

还有主教专用的礼仪书、司祭专用的礼仪书、诵经士专用的礼仪书等等。还有一本书叫做法典Typicon,就是规则,解释如何正确地来庆祝圣日、祈祷、崇拜等等,因此叫做法典。这本书非常非常厚,一般的人不会了解它,这个是真的要专门投其一生来学习才能弄清楚的。

以前我比较熟悉安利甘的崇拜,大家知道安利甘只有一本书叫做Common Prayers,公祷书。不厚的一本书就包括了所有,这就和正教的传统礼仪用书的多样性以及复杂性成为了鲜明对比。那么,为什么东正教会有这么复杂的礼仪呢?这就要谈及历史的演变。

很显然,在使徒时期,基督徒的礼仪崇拜并没有那么复杂。东正教是非常强调传统的一个信仰体系,在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东正教一方面要忠于传统,继承保持传统,另一方面又要适应历史境况的不同变化。基督教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要与世界产生互动,受到影响,应对不同的形势,因此就会有历史演变。所以这是一个张力,既要继承传统又要应对不停的变化。从使徒时代到拜占庭礼仪最终确立,也就是十四世纪之后,东正教礼仪就基本固定了而不再改变,礼仪本身就成为了一个圣传统。

现在的东正教拜占庭礼仪有三个层面,它就像累积的沉积岩一样,最核心的、最基础的就是犹太-基督教的礼仪传统,也可称旧约的传统。当然,旧约的传统是经过复活光照之后重新诠释的,但其形式、仪轨还是受第二圣殿时期的犹太教礼仪传统的影响,这是第一个层次。在此之上的第二个层次就是君士坦丁大帝之后的座堂礼仪传统。从那时开始教会可以在大的教堂中举行仪式了,基督教也不只是一个被迫害的地下宗教了,而是一个帝国的宗教。特别是在异教被消灭了之后,基督教就承担了很多以前异教要支撑起来的社会功能,这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一些变化,所以这是第二个层面。

第三个层面,就是克修主义。四世纪,基督教成为罗马的正式国教之后,基督徒做出了一个非常勇敢的反叛行为,就是默默的退出了世界,出世,到了埃及的沙漠或者巴勒斯坦、以色列、叙利亚那边的沙漠里做独修,当苦修士。比如说埃及的Saint Anthony大圣安东尼,Saint Pachomius圣帕科繆,还有许许多多有名的或无名的克修主义者。其实他们就是对基督教作为帝国国教这样一个现象的一种和平的抵抗。他们要退出这个世界,真正的成为在末世中生活的、在天主的国度中生活的基督徒,所以教会把他们的克修主义称为白色的殉道。

但同时不可避免的是他们也从教会中脱离了出来,成为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他们生活的中心就不再是在教会中,而脱离了教会的礼仪。后来,克修主义从个体转变成了集体的形式,比如修院式的集体修道,那么就不可避免的要重新产生一定的礼仪。由于他们的生活是属于克修的生活,所以礼仪形式的重心对宗教生活的体验和诠释,就和在世的座堂礼仪传统不同,和以前的犹太-基督教的最初的礼仪传统也有不同。

以上就是三个层面。概括来看,礼仪第一层也就是最核心、最基本的、不可替换、不可避免、也不可以被除去的传统的就是早期的犹太-基督教的礼仪传统。显然,基督教的礼仪不光是在东正教,也在西方教会,还有东方埃及教会、叙利亚教会等中可以看到礼仪传统的相似性。这个相似性来自最早期的犹太-基督教的使徒传统。在后来,由于不同的历史环境、文化背景,礼仪传统会产生一些演变,但是核心部分是相似的,就是共同的传统。

那么,具体哪些是受犹太-基督教传统的影响呢?比如说圣礼仪(弥撒)有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Liturgy of the Word,叫"神的话语"的礼仪,然后是Liturgy of the Eucharist,感恩祭,这是沿袭了犹太会堂的传统和犹太圣殿传统。犹太会堂主要是对圣经的宣读、对圣经的解释,在圣礼仪中也有这样的传统。同时圣殿的献祭传统也体现在圣礼仪的感恩祭中,当然对献祭也进行了全新的阐释,基于基督的道成肉身、献祭、复活和升天,对于圣殿的献祭传统进行了全面的诠释,但是你可以看到基础还是在犹太教的圣殿传统。

圣礼仪是时间之外的崇拜,那么时间之内的崇拜呢?时间之内的崇拜也带有过去犹太教的印记。比如说一日七次的时刻祈祷的传统,特别是早晚祷为主,日出和日落这两个点尤其的重要,使用的经文,包括圣咏、赞美诗,还有唱诗的传统都是犹太教的传统印记。

一年中的节日有主日和安息日,主日就是教父们说的第八日,就是复活日,就是天主的国降临的那个日子,是在时间之外的。和西方基督教不同的是,东正教一直保持着安息日和主日是两个圣日这样一个传统。安息日和主日这两日是不可以斋戒的,为什么呢?因为斋戒的意义是对于天主临在的渴望、等待和预备,安息日和主日的节日本质是和斋戒不相搭的,所以是不可以斋戒的。大斋期的平日是不可以举办圣礼仪的,为什么呢?大斋期就是对天主降临的期待,如同以色列人在旷野中、在沙漠中,在进入圣地之前的日子一样,因此除非是主日和安息日,圣礼仪在大斋期是不被允许的。这个事实也说明,东正教继承了早期犹太教的传统。一年中的节日在早期只有复活节和圣灵降临节,这两个是最早的教会来庆祝的节日,他们也是以犹太教的逾越节和五旬节为基础的。但是,由于基督的复活和升天和圣灵的降临,天主的国已经在教会中实现了,所以复活节的意义和圣灵降临节的意义也比起犹太教的逾越节、五旬节有所改变。但是其基础还是犹太教的主要节日。

还有就是斋戒,早期的基督徒是斋戒的,他们的斋戒指的是完全的禁食和禁水,这也是继承了犹太教的传统,整整的一天不吃不喝,一直到第九时,也就是下午三点。为什么早期的基督教的传统是举行圣礼仪之前要斋戒,还有就是在受洗之前要斋戒呢?斋戒的意义起初不是克修,而是对天主临在、天主的国降临、末世降临的期待和盼望。

我们所依靠的不是在这个世界的食物,而是要加入到天国的盛宴,这就是斋戒的意义。所以早期教会的礼仪神学特质有两个词可以代表,一个是eschatological,它是末世的,就是末世已经临在了,基督的复活代表末世已经临在了,当然祂只是开启了这个末世的,末世指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时间段,我们已经进入了末世时期了,但是我们还要等待着基督的第二次降临。但是在这个世界中,藉着圣灵我们已经可以活在天主的国度了,这就是礼仪的末世观。

第二个词就是教会观,就是刚才所说的属教会的礼仪崇拜。礼仪永远都是属于教会的,它体现的是基督身体的奥秘在这个世界的显现,它永远不是个人的。这就是早期教会的礼仪神学的实质特征——礼仪是指向末世的、彰显教会的。

在君士坦丁大帝之后,数个世纪以来,教会礼仪其实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新教改教家要改教的依据就是他们认为在君士坦丁大帝之后,教会就被腐化了,很多和异教相关的东西都被拉了进来,因此就不是纯正的基督教了,所以要摒弃一切礼仪,比如说神职、礼仪的形式、弥撒、节日、对圣徒的敬礼等,因为这些都是后来的人加进教会的。那么他们说的有没有道理呢?我觉得他们说的既有道理也有不合理的方面。合理的地方在于,的确,君士坦丁大帝首先把基督教认为是合法的宗教,然后基督教又成为了罗马帝国的国教,因为他自己也皈依了基督教。在那之后,教会的礼仪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这个变化不是像一些改教家所说的神学理解上的变化,甚至基本框架结构、礼仪形式和内容的变化,不是这样的。教会的礼仪一直保持着使徒传统的延续,我们可以看到、仍然可以辨识出在原来的犹太-基督教基础之上的礼仪神学的基本框架、形式和内容。

那么是什么产生了变化呢?是礼仪的复杂化,礼仪在原来的基础上变得更加多样、更加复杂;另外还有一种变化是宗教体验、表达方式、以及礼仪诠释的变化。当世界上(罗马大帝国)所有的人都成为基督徒之后,不是每个人对基督信仰的理解都是正确的,你会发现它夹杂了很多其它的个人敬虔主义的影响,这个变化是基督信仰和社会历史文化互相激荡产生的结果。尤其在基督教成为了罗马帝国国教之后,其它的异教都被消除了,基督教就要承担起很多原来的宗教所承载的、它本身在以前不需要承载的社会功能。这些功能有的时候是和原来教会对礼仪的理解、对教会自身的理解有差异的。

在君士坦丁之前的教会对教会自身的理解是基督的身体、天主的国度在此世的彰显,其彰显的是新的时间、新的世界,一切都是新的,而旧的、正在消亡的是要被摒弃的。用圣经的话来说,旧的正在过去新的就要到来。那什么是新的呢?教会就是新的、教会的礼仪就是新的,不局限于时间,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我们同时又存在于这个世界,因为天主爱这个世界,所以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的教会,实际上就是天主对这个此世的时间进行更新和救赎的手段——这是基督教成为国教之前教会对礼仪的理解。但是如果基督教承载了原来异教所承载的那些社会功能的话,那么其功能就改变了,变成了对此世、这世的时间、此世的生活的合理化和圣化的改造。

比如,我们所说的这个坐堂礼仪的仪轨(secular),这个secular在俗的,指的是基督信仰在世间存在–它就产生的一些礼仪上的变化,最主要的就是唱咏和礼仪的音乐比以前复杂了。不过,唱咏本身也不是新的东西,犹太教和基督教早期在崇拜中就是始终使用唱咏,比如圣保就罗告诉大家要在歌唱中来敬拜天主。在君士坦丁大帝之后的仪轨中,唱咏在礼仪结构中的作用就越发重要了,甚至整个礼仪都是唱的。这里说的唱不是音乐性的唱,而是chanted。所有的这个礼仪都带有唱咏的性质,同时,还有另一部分的唱咏是带有音乐性的赞美诗甚至获得了主导地位,有很多新的赞美诗被谱写。以前的礼仪主要用的是圣咏,那么现在,除了圣咏之外还有大量的赞美诗,且获得了非常主导的地位,在礼仪的结构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些变化呢?首先,礼拜场所不一样。以前的礼拜是在个人的家中或者是在地下进行——比如在罗马有很多的地下墓穴Catacombs,过去殉道士的骨骸所在的地方,基督徒就建起了祭坛举行圣礼仪。现在的礼拜是在大教堂——大型的崇拜的场所中,如果没有扩音器的话要把你声音传的很远,自然唱出来的就要比念出来的更能够扩音。所以在大的礼拜堂崇拜的时候都是用唱咏。

另外就是罗马皇帝和异教的影响。基督教成为了罗马国教后,要同过去异教礼仪一样有庄严的仪式感和节日感,那么就要使用很多的唱咏和音乐。比如,过去唱给皇帝的和异教神的赞美诗被唱给基督上帝的赞美诗、唱给圣徒的赞美诗取代。过去的异教节日也要被基督教的节日所代替。这也是为什么唱咏和礼仪音乐起到更大作用的原因。

这里必须要提到教会对世俗音乐——特别是对希腊诗歌采取的拒绝态度。这里的诗歌不光是读出来的诗歌而是唱出来的,诗歌和音乐是不可分离的。在古代,教会的对世俗音乐和希腊诗歌采取拒绝态度,

尽管她借鉴了希腊诗歌在礼仪中的功能,但是她的形式和内容却是借鉴闪米特的诗歌,特别是叙利亚文的赞美诗。在这方面,教会非常警惕,为了不受到过去异教的影响,取代了其功能却没有借鉴其形式和内容。赞美诗的数量和形式在这个阶段愈发地丰富复杂了,比如说用在礼仪中的光是赞美诗的形式就有多种不同:大赞词(Troparion),副赞词(Kontakion),圣颂典(Canon),弗座词(Akathist),并且有八个音调反复循环。这不是对原来传统的摒弃,而是在原来的传统上变得更加复杂。

还有一个座堂仪轨的变化特征,就是戏剧化元素的使用。这里所说的戏剧化的元素不是指演戏或者是不真实的表演,而是说像戏剧一样采用象征性的符号和象征性的行为。比如说教堂的建筑就获得了象征的意义。以前没有,而现在却有大型建筑了,其形态、建筑风格就有了象征意义。礼仪中也加入了戏剧化元素,如进堂式、入祭式、仪仗等等。

祈祷的样式也多样化了,受到了戏剧形式的影响,比如说对唱的形式(antiphonal),由两个唱诗班,或者是辅祭和信众的对唱。还有大连祷也是,由辅祭说出祈祷的意向,然后信众说天主怜悯我们,以及专门由司祭来说的祷词。

多形式祈祷的出现也受戏剧的影响获得了更多的象征意义。比如说以主日的晨祷为例,在入堂的时候那个门是关着的,象征我们由于人类的堕落而被关在天主的国度之外。在这个祈祷之后,我们忏悔了之后,大门敞开了,象征我们从死亡进入了天国。每个主日向晨课中,司祭要宣读四福音书中专门描述基督复活的经文。他在读这个经文的时候,要身着白色的祭衣,站在祭台的右边,而不是象圣礼仪中在大堂上。圣礼仪中把福音书放在大堂的中间,象征着基督在世界道成肉身;而在向晨课司祭在祭台的右边宣读复活福音,象征者天使那向那些妇女宣告主的复活;然后司祭会把福音书带到祭台之外、带到圣所之外,由大家来对福音书敬礼,这就是一种戏剧化的元素,象征我们与主的相遇,就像那些带着香膏的妇女在主日的早晨到墓地与复活的祂相遇,是一种戏剧化的象征。

在礼仪中的敬礼动作表示敬虔,作为崇拜的元素之前也是没有受到强调的,在新的仪轨中,每个崇拜者表达敬虔的身体语言也成为了一个非常重要元素,这也是戏剧化中象征的影响。

在这最初几个世纪中还产生了礼仪年,教会的礼仪年中有更多的节庆、

更多的圣日,对圣徒的敬礼也变得更为普遍,每一个圣徒都有自己的节日。对圣徒的敬礼不是一种新的发明,很早期的时候,圣徒的骨骸、特别是殉道士的骨骸就被收集起来,在他们的骨骸所在地,基督徒就会建起祭台在那里举行圣礼仪。只不过此时,对圣徒的敬礼已经普遍到所有教会的不同堂区,甚至是没有圣徒骨骸的地方也会对圣徒的敬礼,在每一年的某一个日来纪念这些圣徒,就成为了一套仪轨。

礼仪年在过去只有复活节、圣灵降临节,第四世纪开始又增加了其它的节日。首先是关于基督的节日,比如说祂的诞生日、受洗日、被献上圣堂之日等;然后还有诞神女的节日,她的诞生日和安息日等。很多的历史事件也成为了节日,比如圣十字架被发现的那个日子,正教胜利日,纪念尼西亚大公会议、迦克墩大公会议等历史事件。

由于这些礼仪年的概念,还有一年内的节庆、圣日,对圣徒敬礼的增加,关于礼仪神学的理解就又增加了新的成分。以前,基督徒对礼仪的属性的理解一方面是末世观,另一方面是教会观的(即礼仪是指向末世的、彰显教会的),现在又产生了新的概念,就是神秘主义和历史主义。

历史主义的意思是把每一年圣日的节庆看成是对历史事件的纪念和重现,比如纪念耶稣的诞生,不是在末世中天国时间之外的崇拜,而是对于过去的历史事件的回忆。甚至现在,很多的基督徒在庆祝圣日的时候也把它当成是对历史事件的一个纪念,甚至圣餐对于很多的基督徒来说也只是对基督最后的晚餐的纪念而已,很显然,这不是一个正确的理解,这是历史主义的影响。

还有就是神秘主义的影响,认为圣日的庆典实际上就是对这个世界的时间的圣化,或者是与一个形而上的世界的共融,这是一种神秘主义的理解。基督教的礼仪神学认为旧的时间已被新的时间所取代,旧的世界已被新的世界——就是教会所代表的新的生命——所取代,只有一个堕落的和得救的之分,而现在受神秘主义的影响,就不是新和旧之分了,而是俗与圣之分。圣日,就是被圣化的日子,但同时它依然是此世的日子,而不是被更新的日子。教会的圣日承载了过去异教节日要满足社会基本需求的功能,比如英语中holidays(节假日)就是从holy days(圣日)而来的。比如,在中国传统的节日中,节日的功能一个是代表自然的节气——春分、立春、立冬、冬至等等,还有就是节假日、人生大事等满足社会基本需求的这样一些特殊的日子。教会的圣日,就不可避免的在很多人的理解中承载了这些功能,这也是和过去基督徒对圣日的理解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教会的节日也和历史上的神学和教理之争有着紧密的联系,很多的节日的引进其实是要给基督徒一些教育。比如说圣诞节的确立,正确的理解不是为了单单纪念基督诞生的历史事件,而是礼仪中对复活节的预演,和复活节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基督来到这个世间就是为了死和复活。在四世纪的时候,复活节首次成为东方教会的重大节日,巴西尔的讲道还有金口若望的讲道就有首次在拜占庭庆祝圣诞节的事。顺便说一下,12月25日的圣诞节最早是罗马的一个庆祝日,之后就慢慢的延续到东方的教会,到了四世纪的时候,被君士坦丁堡所采纳。巴西尔和金口若望的讲道在介绍这个节日的时候,他们所强调的就是历史上教会当时的神学之争,基督的神人二性,即基督既是真上帝也是真人,祂不是一个虚幻的影像和精神,祂有真正的肉体。像这样的教义之争和历史上这个节日在教会中的确定是有紧密的关系的。

前面说了东正教礼仪的传统继承与历史演变的三个层次中的前两个:早期犹太-基督教和君士坦丁之后的"在世” / 座堂的礼仪传统;第三个层次就是修道主义传统对东正教礼仪的影响。修道主义是对基督信仰成为帝国国教这样一个现象的抵抗。修道者从出世、出离教会,到最后又成为了教会信仰的主导和护卫者,这就表现了教会对他们的肯定。教会最终认识到这些出世的人、这些苦修者,其实是正统信仰的主导者和捍卫者,他们在教会的礼仪方面也起到了主导作用。

修道院的礼仪与座堂礼仪相比带有自己不同的特征,因为修道人的目的是祈祷和个人的属灵操练,它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东西,不是教会的集体属性。他们祈祷也好或者念圣咏诗篇也好,或者唱赞美诗也好,甚至他们编篮子、做工也好,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成圣,操练圣保罗所说的不间断的祈祷,所以对他们来说,他们的日经就比在座堂中的仪轨要长很多。坐堂中的圣咏是按照主题选择的,比如说依据晨祷和晚祷选择早晨和傍晚主题的圣咏。但是对修道人来说,他们把整个的圣咏集分成二十个部分,每个部分中间又分多个部分,连续地唱诵,而不是根据主题来选择。斋戒在修道人那里起也得到了不同的意义,斋戒在早期是和礼仪相关的,是在领取圣餐举行圣礼仪之前的斋戒,斋戒的意义就是等候,预备接受天主到来的喜悦,等待进入天主的国度、进入末世。在修道人那里,斋戒获得另外一种意义,就是个人的克修,那么他就不光是要完全断食、断水一整天,而是只吃某些食物,而且在这数量上和种类上有所克制,比如说不吃肉、不吃鱼、不吃蛋、不吃乳制品,只吃蔬菜水果,或者不吃需要烹饪的食物,只吃没有烹饪的食物。这时斋戒就变成了克修主义的一部分。还有就是他们大量的使用耶稣祷词,求主怜悯、求主怜悯、求主怜悯……不停地说。目的是什么呢?就是要实现不间断的祈祷。那么我们可以看到,在现代东正教的礼仪中,这些层面的特征都有所体现。你会发现我们常常要连续12次或主40次说求主怜悯,为什么是40次或者12次呢?这是修道院的仪轨原有的特征在礼仪被固定之后的保留。

还有一种变化,就是圣礼仪以前只是在周六和周日来举行,而在修道院,它成为了每日功课的一部分,领圣餐也不光是过去那样单纯是教会成员的象征——你怎么知道你是耶稣基督身体的一部分呢?你是受过洗、受过膏而且要领圣餐的人,那么每一个领圣餐的人就是教会的一部分、就是教会的成员、就是加入基督身体的一分子,这是过去对圣餐的理解。那么在修道主义传统中,领圣餐不是由自己的意志决定,而是你的属灵父亲来决定,每个人都要操练顺服,由属灵父亲来告诉你一年领几次圣餐,可不可以领圣餐。因此,圣餐和个人的属灵状态取得了联系。现在,尤其在俄罗斯正教会,我们可以看到每个人在主日领圣餐之前都无例外的要去告解。领圣餐的前提条件就是你做了告解,这也是修道主义的传统影响。于是在修道主义影响下,对礼仪的诠释就由末世观和教会观转向为个人的克修主义的(ascetic)和神秘主义的(mysteriological)的理解。这个神秘主义是指在世的修道人其实就是如同在天上的天使一样,他们通过神视,通过属灵的操练能够达到与神同在的境界,这是一种神秘主义的观点。

最终,修院仪轨和座堂仪轨合二为一,固定成为了拜占庭的礼仪。发生的时间大概是九到十四世纪,是在正教击败了圣像破坏运动之后而产生的历史过程,主要地点是在耶路撒冷。在这一过程中,有两个修道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一个是耶路撒冷的圣萨巴(St Sabas) 修道院,另一个是君士坦丁堡的斯图狄乌斯 (Stoudios) 隐修院。拜占庭礼仪的最终形成为什么在耶路撒冷呢?因为耶路撒冷一方面是修道院盛行的地方,产生了非常丰富的传统,另一方面,耶路撒冷又是座堂传统非常丰富的地方。中世纪的时候有很多的人到那里去朝圣,那里有非常庄严华丽的圣礼仪,因此它是两个传统合二为一的绝佳地点。圣萨巴修道院真正的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使得拜占庭传统成为一个受到修院仪轨和座堂仪轨双重影响的传统。

总结一下,我们知道我们的祈祷律就是我们的信仰律也是我们的生活律,正教礼仪的祈祷率向我们揭示的信仰律是什么呢?按照施梅曼神父(Fr Alexander Schmemann)在他写的书Introduction to Liturgical Theology《礼仪神学入门》里面的话,东正教的礼仪尽管受到了神秘主义、个人克修主义心理的强烈影响,但是这个仪轨的本身仍然是与包含最起初的组织原则的时间神学有机联系在一起的。这个时间神学是什么呢?就是他所说的末世观,在圣餐礼中得到了非常集中的体现。我们知道,圣餐礼是整个仪轨的核心,它具有非常明确的意义,就是时间的圆满,就是上帝之国的临在,就是对末世期盼的实现。它是一个等候与到来的关系,就像旧约是等候,而新约是天主国的到来一样,那么在世的时间也是一种等候,等候的是天主的时间的到来,就是永恒的、时间之外的时间。那么教会作为这个新的生命、新的时间、新的存在,尽管存在于旧的之中,它的属性是新的,它之所以存在于旧的之中,为的是使这个世界和时间能够得到救赎和更新。仪轨中有很多的规则,这些规则体现的都是这种末世观,比如说大斋期不得举行圣礼仪,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呢?就是因为大斋期象征着这个世界的存在对新的上帝之国临在进行期待和盼望的时间,因此不是举行圣礼仪的时间。还有一个法则就是圣礼仪之前必须要斋戒或者是有彻夜的祈祷,为什么呢?因为斋戒和彻夜祈祷的意义也同样是等候、盼望,其结果就是得到圣礼仪中圣灵、天主的临在,天主之国的灵在时间的圆满。**所以,东正教的礼仪真正核心的神学精神是它的末世观。**还有我们每日的循环——在时间之内祈祷,也体现了这种末世观。我们知道最重要的是晚祷和晨祷,那么晚祷和晨祷这些时间之内的崇拜有四大主题:天主创世的美好,罪和堕落,拯救和基督的道成肉身,末世和基督的再次降临,我们可以在晚祷中看到这四个主题是这样的一个顺序,晨祷则正好把这个顺序颠倒过来,因此每日的循环所聚焦的也是末世的神学观。礼仪年也是这样,如果单独看这些节日、圣日,其实它是破坏了这个末世观,因为每一个节日目的似乎是圣化此世的日子,但是如果你把它们连接起来看的话,你就会发现所有的节日都是指向葩斯哈——节中之节。所有节日的意义都源自复活,所有的节庆都终于圣礼仪,圣礼仪就是圣餐礼,时间之外的崇拜,因此每一个节日都是新的时间的实现,不是对一个历史事件的单纯的纪念,而是新的时间、新的现实。基督的复活是所有庆祝的核心,东正教礼仪所有的庆祝、不管是什么庆祝,它的核心都是复活。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尽管礼仪非常复杂,带有很多层面,但是神学的核心是末世观。

**东正教祈祷律体现的第二个关键信仰律就是教会观。**教会性在东正教的礼拜中也有非常关键的体现。用施梅曼神父的话来说,就是东正教尽管对礼仪有很多象征性的解释,有神秘主义的敬虔,克修主义的个人主义……尽管有这些,但都不能掩盖崇拜作为教会的自我启示、教会的自我圆满、教会的自我实现这种行为的不变的本质。就其本质和永恒的逻辑而言,东正教崇拜所展现的就是教会过去是、现在是、永远也是,是教会关于自己的教义,自我理解和自我定义的生动而重要的启示,因此所有的崇拜都是公众的,没有一样是关于个人的。我们去领圣餐也不是光为我们自己、圣化我们自己、为自己的灵魂得救,而是为整个世界,为了世界得生命。

最后,经过了许多世纪的礼仪演变,东正教的礼仪一项重大的成就就是把尼西亚、君士坦丁堡、以弗所、加尔克顿这些重要的大公会议的神学语言成功地转化成每一个基督徒都能够参与的、带有诗意的礼仪崇拜的语言。同时,礼仪又更好地诠释、揭示、内化、彰显了这些信仰的要义。所以几个世纪的礼仪演变尽管有时似乎把神学的焦点变得模糊了,但是我们每一个人有责任来了解这个历史演变的过程,在了解了历史演变的过程之后,我们才能够知道什么是我们的祈祷律、什么是我们的信仰律、什么是我们的生活律。

问答环节

  1. 问:东正教堂为何不设座椅,源于怎样的神学背景?

答:这个其实不是很复杂,因为圣礼仪的崇拜就是在天主面前的侍奉。我们如果站在长辈的面前或者重要的人物的面前也是不坐的。站着其实就是一个崇拜的姿势、一个身体语言。但是在东正教会,也不是所有的教堂都没有座椅,原来的君士坦丁堡的那些大教堂里面没有座椅都是站着的,俄罗斯正教会也是很少有椅子,但在边上有一圈椅子,如果是有老弱病残的人也是可以坐的。但是在其它教会,比如说希腊教会,还是有椅子的,就是因为礼仪时间比较长,累的时候可以坐下,但是有一定的规则,什么时候站什么时候坐,实在是累了坐一下也不是深坐,而是要随时准备起身崇拜。因为站着是祈祷的语言,在东正教徒来看坐着祈祷是不可思议的。

主持人补充:在这里面我稍微补充一下,我们有一位Lucas神父讲的关于教堂建筑的讲座,大家可以听一下。在传统的教会崇拜确实没有座椅的,比如吐蕃地区新发现的唐朝景教的教堂崇拜区也是没有座椅的,他们的座椅是在两面墙的旁边隔开的一个空间内。我觉得我们可以探讨一个话题,就是什么时候开始教堂的崇拜区才有座椅的。

2.问:东正教主日主要是崇拜吗?

答;东正教的圣礼仪就是崇拜,可以非常粗略的分成两个部分,有两个入祭式。第一个入祭式就是普通人能够参加的圣言入祭式,第二个就是圣体血的入祭式。一个叫做天主话语的礼仪,另一个就是圣体的礼仪。那么天主话语的礼仪就是每日的经课,每个主日的经课有使徒书信,然后是福音书,当然他们之间是有主题上的联系的。福音书的这个主题很多时候和主日的主题也是有联系的。在宣读了之后,就是神父的讲道。在以前的君士坦丁堡时期,主日的讲道要好几个小时,甚至是一整天。圣金口若望当时在君士坦丁堡做主教的时候,教友对他最大的抱怨就是讲道讲得太长了,能讲好几个小时。当时的人识字率不高,印刷术发明之前不是每个人家里都会有圣经的,圣经也不是一个人在家里私自默默地来读来学习的,而是在礼仪中得到体现的,它的宣读也是在大众之中、在教堂中宣读的。对圣经的了解都是在礼仪的场所而得到实现的。

3.问:今日中国东正教所用的礼仪仍以圣萨巴修道院仪轨为主,若未来适当复兴当作传统是否适宜?

答:圣马萨巴修道院仪轨最后产生的就是拜占庭的礼仪。我们现在东正教用的礼仪就是拜占庭的礼仪。尽管在希腊教会、俄罗斯教会、其他教会略有不同,但是基本上就是东正教的拜占庭礼,和拉丁礼是不一样的。埃及教会、叙利亚教会的礼仪也不一样。将来会不会变化?我觉得是这样子的,不是人为的变化。人为的变化是不可能的,但是会不会有有机的变化——有机的变化是一个自然演变的过程,它是会存在的。因为只要有人、有文化,就会有多样性。所以你就会发现。即便都是拜占庭礼仪,在俄罗斯教会、在希腊教会、在阿拉伯语的安提阿教会,他们崇拜的方式也不是完全的相同,但是你会觉得很熟悉,因为你能够认识到那就是拜占庭礼。

4.问:关于礼仪与实践神学,能否再阐述一下,?

答:这个问题太大了,我们只要能够理解圣礼仪的意义就可以了。时间之外的崇拜就是圣礼仪的崇拜,在圣礼仪的崇拜中我们就处于天主的国度,我们是和天上的天使和圣人在一起崇拜。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圣徒相通这个词the communion of the saints,我就注意到新教朋友对圣徒相通的意义和我们理解的圣徒相通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当新教的朋友说圣徒相通的时候,他指的是你我之间的心灵相通,我想的什么和你想的什么——我们意见差不多,我们都同样爱主等等。但是我们说的圣徒相通communion of the Saints是指和天上的圣徒的相通。为什么呢?基督把自己献祭给了天主天父之后,通过升天,祂把自己永久地献到了天上。所以我们在地上举行的圣礼仪就是天上的圣礼仪,我们参与的是天上的圣礼仪,因此communion共融是与天上的礼仪的共融。这是对在发生在时间之外的崇拜的诠释。那么时间之内的礼仪又是怎么回事呢?时间之内的礼仪的意义就是等待和盼望,盼望基督的降临,所以所有崇拜的焦点都是基督的复活。祂既是终点又是起点,即是来源又是结束,这就是礼仪与时间关系的阐述。

主持人补充:我以前翻译过一篇差不多4世纪末5世纪初的一篇作品,

作者就谈到这个天上的教会、地上的教会和心灵的教会之间的关系。这篇文章谈到一个现象,马克西姆也写出了类似的观念——相信这个有着叙利亚传统的影子,当你去教堂参加这个崇拜的时候其实不只是你们几个在地上的人在崇拜,而是你与天上的教会一同在崇拜。所以我们说时间之外的话确实有非常强的这种末世观念,因为天上的教会是不局限于此世的时间之内的。

  1. 问:您提到关于异教节日、对异教风俗的圣化和改造,那么我想问的是,如果是东正教传到中国,如何把这些比如中秋节、清明节、春节啊给圣化、改造,因为这些带有非常中国化的文化特点。

答:我不知道怎么样去构想,如果所有的人都变成基督徒的话,那么关于基督的节日就会是他们愿意庆祝的节日,而不是关于自然的节庆或者月圆月缺这些天文节日。在历史中我们可以看到,基督教对异教节日的改造,比如说在西方的这个万圣节,我认为是对异教的鬼节的一种基督化改造。当然现在这个世界变成非基督化的世界了,所以大家又回到过去的那种鬼节了,又去交鬼了,这其实是一种退化。但是它反映的就是在特定的文化传统中对此世、对人类文化的圣化的过程。在其它文化中也有类似的例子,比如说在塞尔维亚文化中,以前是每一个家庭都要供奉一个祖先的灵魂,那么基督化之后就不是祖先的灵魂了,而是每一家都有自己的圣人。然后每一年到了圣人的节日的时候就是一个家庭的节日、整个氏族的节日,家族所有的人都来庆祝。所以这又是一个例子啊。那么希腊社会在过去多神教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的节日,希腊人成为基督徒以后、希腊成为一个基督教国家之后,过去的节日都没有了。当所有的人都成为基督徒的时候,不是只是文化基督徒的时候,我觉得所有的节日也会得到改造。但是具体怎么样,我不知道。因为我们看来,即便是非常大的变化也不应该是人为的、一下子的革命性变化,而是一点点有序的,organic 有机的变化,是在圣灵的引导下的变化,而不是某一个人说要来改革一下变成怎么样。我觉得人为的改革经常是悲剧性的。

6.问:请问礼拜的时候坐着为什么是不可思议的行为,是对上主不够尊敬吗?

答:这对现代人来说也许不是一个问题,现代人不仅坐着而且可以跷二郎腿,这些行为在教堂里都没有太大关系,也可以穿牛仔裤、超短裙或者什么。但是在很多的文化背景中,这些行为当然是不可以的。比如在过去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在长辈面前都不可以坐的,在皇帝面前更不可以坐了。为什么呢?你的身体语言就表示你的态度嘛!所以,站着是祈祷的语言,而不是坐着,当然并不是说一定不可以坐着,如果是身体不适的话是可以坐下来的。在西方,祈祷是跪下来的,那么在东正教,除了在大斋期之中,跪的时候不多,尤其在主日是不跪的,因为主日崇拜是在天主的国度,我们都是天主的子嗣,所以没有下跪这样的肢体语言。但是,站立是侍奉,圣礼仪就是侍奉礼仪,我们侍奉的时候不就是站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