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按:这是阿甲教父历史通识课,第二季,希腊传统第七课:神学家格列高利——神学讲演录导读。讲稿问答随后整理出来。
  • 若要引用此文,请按以下格式:袁永甲《神学家格列高利<神学讲演录>导读》,阿甲教会历史通识课第二季希腊传统第七课,祝心斋整理,阿甲修订(伦敦:光从东方来,2024年4月5日),引用日期,本文链接。若要引用本文,请参考版权申明。

若要引用本文,请参考版权申明

油管订阅和网盘下载,请见主页

神学家格列高利《神学讲演录》讲稿整理

一、神学家格列高利的基本介绍

首先,我对神学家格列高利做一个整体的评价。

【神学家格列高利】有时也被称为【纳西盎的格列高利】。他和大圣巴西尔、尼撒的格列高利这两兄弟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巴西尔甚至在一份书信里说,他和我就像是一个灵魂住在两个身体里面,由此可见他们俩的亲密程度。他们俩在上学期间相识,故在很多神学理念、灵修精神上非常契合。神学家格列高利比大圣巴西尔要长寿一些,巴西尔成为修士的时间比神学家格列高利则要早一点。格列高利不是很热衷于加入神职、参与教会的服侍。他的一些相关资料以及和巴西尔来往的书信表明,他不热衷于参与教会事务,而是喜欢过独修的生活。能在独修的生活里,安安静静的读经、祈祷、渴慕上帝,他就非常开心了。他后来之所以被拉到君士坦丁堡开讲座,完全是被迫的——如果不是巴西尔去世,他估计不会出来做这一系列的演讲。

我们来看他创作的一首诗歌。这首诗歌是我翻译的,英文版出自我在波士顿学院的导师之一Dunkle翻译的神学家格列高利的部分著作。格列高利说

主,不要让我忘记你,求你也不要忘记我;

主,智者之亲,三一之光,不要忘记我,免得敌人掳掠我,到地狱坑和痛苦的黑暗中。

因为,恐怖的撒旦埋伏在你朋友周围。

我知道,只要你记得我,不断以话语和洞见与我相亲,我就会摆脱他。

格列高利也创作诗歌,但是他的巅峰之作,还是**《神学讲演录》**系列。

我们今天讲的,是其讲演录里27到31篇这五篇。这五篇非常有名,并且就此奠定了尼西亚信经的权威地位。由于他的卓越贡献,教会给了他一个特别的称号,叫神学家格列高利。之所以叫神学家,是因为其神学著作的思想深度、文字的优美,都达到了一个与使徒约翰同等的地位。在东正教的传统里,只有三位神学家——而直接说是神学家的只有两位,一位是圣使徒约翰,一位就是这个神学家格列高利。之后在11世纪出现的新神学家西默盎,有一个【**新】**字,可见其不是直接以神学家被命名。

神学家格列高利并不仅是以神学的辩论、阐发的精微而闻名,他在神学和灵修上,我觉得他达到了与大圣巴西尔几乎同等的地位。他于主后325年出生,大约390年就去世了。这在McGuckin写的关于纳西盎的格列高利的生平介绍里,有详细的介绍。我们先来看他的生平年表。按照时间顺序,这个年表会记载教会、帝国,以及格列高利的重大事迹。

主后325年,格列高利的母亲说服其丈夫成为了基督徒,这是一个重要的标志。

328年时,格列高利的父亲——老格列高利,成为了纳西盎地区的主教。

329或者330年,格列高利出生1。他跟巴西尔几乎是同一年出生的,出生地同属于加帕多家地区。

在他12到14岁的时候,曾跟随当地的名师接受启蒙教育。古往今来,但凡是家里有点家底的,如贵族这样的富人阶层,都会给他们的子女提供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

345-346年时,在加帕多家的凯撒利亚城,格列高利学习修辞学。

347-348年时,他在巴勒斯坦的亚历山大城求学。格列高利的游学经历非常丰富,他先在本地,然后到本地有名的城镇中心,然后到巴勒斯坦的亚历山大求学——亚历山大当时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学习重镇。

主后348年时,他跟着他的导师来到了雅典求学。

348到358年,在这将近十年的时间,他和巴西尔相识,并成为挚友。

他们俩在青春年少时得以相识,且都是基督徒家庭出身,有着同样的理想,都求学在雅典。在雅典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他们对雅典的哲学和各种思想流派,了解的非常深。大家可以类比一下,如果是在国内,那他们是在北京大学学习;如果是在美国,那他们是在哈佛大学学习。他们了解着世界上当时各种各样的思潮。

在此期间巴西尔的弟弟去世了,于是巴西尔回到了老家。主后356年时,巴西尔开始修道,并开始写短会规。但是格列高利还一直在雅典求学,直到358年。那时格列高利28岁,他回到了故乡加帕多家地区,继续和巴西尔保持联系。

主后361年时,格列高利的父亲强迫性的把他按立为神父——在这之前,由于受巴西尔的影响,他已经过起了修道生活。巴西尔和格列高利一直是朋友关系,所以巴西尔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基本上会找格列高利。

370年时,巴西尔的姐姐去世了,巴西尔自己被选为教会的主教。

372年,巴西尔把神学家格列高利按立为凯撒利亚的主教,但格列高利逃离了那里。逃离之后,他在纳西盎帮助父亲做助理主教。他有一些演讲录在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374年,格列高利的父亲去世。375年到378年,格列高利退休了——他真的不喜欢担任神职。退休这三年期间,他到塞琉西亚过着修道的生活。

此时巴西尔开始写《论圣灵》,而欧诺米作为阿里乌异端的代言人,开始跟巴西尔论战,所以巴西尔也写过《驳欧诺米》。巴西尔的弟弟尼撒的格列高利,也写过好几卷《驳欧洛米》。今天我们要讲的神学家格列高利的《神学讲演录》,主要反对的人物也是欧诺米。

主后379年,大圣巴西尔去世,而格列高利被请到了君士坦丁堡,开始他的一系列演讲。380年,格列高利开始和半阿里乌派论战。

我们今天要讲的是主后380年的夏秋两季之间,格列高利所做的五次讲演。这五次讲演被奉为他的代表作,其神学思想的深邃、文词的优美,几乎达到了巅峰。我看的时候非常感动。这不是大学学者写论文的态度——他像保罗写书信一样,是被圣灵感动了一路写下来的。所以我昨天在重读他的这些著作时,决定我们要一步一步认真读,不能图快图多,哪怕最终只是把其中一篇读完也行。

主后381年时,神学家格列高利演讲了38、39、40这三篇,并且还参与了君士坦丁堡大公会议——也就是第二次大公会议。

382年,他做了一场纪念巴西尔的演讲,这一篇演讲非常重要,因为这是我们了解巴西尔生平非常重要的资料。

神学家格列高利人生中最光辉的几年,就是在379年巴西尔去世以后到383年之间。由于他进入了君士坦丁堡,于是所有的风暴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他是继巴西尔之后,最有名的一个能够代表尼西亚正统的神学家。在他进入君士坦丁堡短短的四五年间,就扭转了当时的混乱局面,使正统得以澄清。此后,他又回到了纳西盎,继续做该地的主教,直到于主后390年去世。

二、神学家格列高利著作的校勘本

接下来我们看一下他的著作。像神学家格列高利这么有名的人物,其著作主要体现在哪几个方面呢?一个是演讲录,一个是书信,一个是诗作。其中演讲录最具有代表性。

关于神学家格列高利最近的校勘本,主要是Sources Chrétiennes, 我们简称为SC,它是法国巴黎出版的一个一系列的校勘本。通常情况下,其一边是希腊文,然后下面罗列一些其他版本的差异;另外一边就是一个法文译本;根据情况,有时候也可能是德文译本。不管怎样,其标准是这样的:一边是原文的校勘本,另外一边是相对应的译作。而在这里面就罗列了神学家格列高利的演讲录,从1到43,一共有43场演讲。我们今天要讲的,是其27到31篇。这是神学家格列高利专门针对其敌手欧诺米所做的五场演讲。你很难想象这是一场场演讲——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提前写下来,如果没有提前写下来完全是现场发挥的,那他几乎达到了圣金口约翰的地步——出口成章。

欧诺米是主后四世纪最有名的异端之一,他参考亚里士多德三段论的系统来进行逻辑推演和论证,是当时著名的辩证法大师。他坚持认定上帝是一个绝对存有的上帝,是不能被生育的。如果能被生育,那必须有一个生育的开端,所以他就采用了阿里乌异端的态度和立场。他们没有办法理解上帝永恒的出生,因为这是不符合逻辑、不符合亚里士多德三段论、不符合辩证法的。

三、驳欧诺米主义者

接下来我们看看,神学家格列高利是如何在《神学讲演录》的第一篇和第二篇,来反驳欧诺米的。

在我国先秦时代,有一个白马非马的辩论。欧诺米可能是把这种辩证发挥到极致的一个人,所以他的影响力非常深远。我们知道希腊人是特别崇尚理性、逻辑推理的。他们的哲学可以让他们在这个世界自由地翱翔。在中文的哲学系统里,就没有像柏拉图或者苏格拉底这样的人物可以如此自由自在的思考。希腊哲学这种自由自在的畅想精神,到了加帕多家教父的时代,尤其是到了我们今天要讲的这篇演讲的时代,从某种意义上,就画上了一个句号。从此以后,大家不再说希腊哲学了,取而代之的是神秘神学。为什么说是神秘神学呢?因为上帝就是一个奥秘。格列高利的前两篇演讲就是想论证这一点:上帝是一个奥秘,是超乎理性的,不能用三段论来论证祂。我觉得这是格列高利对三位一体所做的最大的贡献。

三位一体这种神学概念,必须基建于神秘神学的基础之上,它一定是不合理的、不合逻辑的、不合亚里士多德三段论的。

神学家格列高利说

他们热衷于世俗的虚谈,科学的反面,无畏的语词的论争。因而圣保罗,这位传讲并确立"他的话速速完结"的人、渔夫的门徒和老师,要求讨论中删去一切额外、多余的话。"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很明显的背景。如果你们读过奥古斯丁的《论三位一体》,你会发现他和格列高利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格列高利的神学讲演录,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论战对手——欧诺米,他是阿里乌异端的代表人物。格列高利说他们热衷于无谓的词语的论证,找一些只言片语论证一大篇,讲很多的话。所以格列高利就特别引用保罗的话说,你们讲的太多了,要把一切额外的多余的话都删掉。而奥古斯丁的《论三位一体》并没有一个特别明确、非常具体的论战对手,因为奥古斯丁在写《论三位一体》的时候,这场重要论战在东方已经结束了,他更多是对圣经的一种默想,然后自己记下来了而已。这是他们俩的一个区别。

“我得说,我的朋友们,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可以从哲学角度谈论神。这个题目没有那么粗俗、低级,以至任何人都适合聆听;我还要说,不可在每个听者面前谈论,这不是在任何时候,也不是就任何一点都可以谈论的话题,只能在适当的场合,对适当的人,在适当的范围内来谈论。”

这段话也是在回应欧诺米那一帮人,因为他们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到他们阵营里面。他们每遇见一个人,无论在什么场合——澡堂、餐厅、娱乐场所,都和他们谈论神学。当时的人谈论三位一体,就如尼撒的格列高利在其一份书信中所描述的那样,你在市场里面买个辣椒,都会有人跟你说:圣子应该要比圣父低一级吧。当时大家的心思都在这上面,而我们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了。我们现在的心思在马斯克什么时候到火星去,或是AI怎么应用到日常生活当中。格列高利的那个时代,没有电动汽车,没有AI,他们的心思就在神学探讨上,对他们而言,神学就是最高级的高科技了。

所以我总结了一句话叫做:古人驭心,今人驭物。古人特别关注如何驾驭自己的心灵,而现在的人特别关注如何驾驭物质的东西。我们现在一切的高科技都跟驭物有关;而古人的心思在于如何驾驭自己的心灵,如何不产生贪恋,如何不撒谎,如何不欺骗别人,我的永生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信仰的对象到底是怎样的。当时最前沿的高科技、热门话题,就是关于三位一体的讨论。那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年代,一整个世代的人,都在关注三位一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的救主是怎样的一位救主。所以神学家格列高利说:够了,神学的探讨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那么粗俗的,不是在任何场合都要探讨的,不需要这样探讨。只有在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候,我们才能谈论神。

接下来神学家格列高利说到一个特别有名的论据

“不适合对所有人,因为只允许对那些已经过考察,掌握了冥想之法,灵魂和身体都得了洁净,或者至少正在洁净的人讲论。我们完全可以说,不洁者触摸洁净者是不安全的,就如让软弱的眼睛直视耀眼的阳光是不安全的一样。”

我们首先考察一下这段译作的一个问题,译者在这里使用了「冥想」这个词,而**这个词的希腊原文叫做θεορία,翻译成「冥想」我是不赞成的,如果你要翻译成希腊哲学,可以翻译为「沉思」,但是在这里,以灵修的角度翻译成冥想,就会让人感觉跟佛教的冥想是一样的。

我们现在有一个标准的翻译,叫做「静观」或者「默观」。这个词的意思,就是获取灵性知识的一种方式。你可以简单地说,它代表了一种获取灵性知识的经验,并且是一种直接的经验。比如修士们,他们首先有一个阶段,叫做遵守诫命洁净自己。当洁净自己的时候,他才有可能进入默观的阶段。在我读到的有限的知识里面,默观就是你跟神交往的一种直接经验。从这种经验当中,你获得了认识神的知识。

就像一个人,他在书本上读到手不能碰火焰,因为手只能承受的温度是多少度,而火焰外围的温度有多少度,所以你的手一定不能碰火,会烧伤的。这种就不叫「默观」,而是叫学术研究。默观是什么呢?是你把手直接在火上一放,你立刻就知道你的手不能碰火了。默观就是这样一种与上帝相交的直接经验。而这种与上帝相交的直接经验,只有一个灵魂和身体都得了洁净,或者正在洁净的人才可能获得。也就是说,神学不适合和非信徒探讨,不适合和佛教徒探讨,不适合和道教徒探讨,而只适合和基督徒探讨。即使在基督徒里面,也只适合和那些灵魂和身体都得了洁净或者至少正在洁净的人讲论。当一个基督徒说,我已经信主了,已经得救了,神的诫命遵不遵守无所谓了,反正我的罪已经赦免。那么神学家格列高利会很明确的说,我们就不要探讨神学了,你没有资格跟我探讨神学,因为你没有过一个遵守主诫命的生活,你没有尝试要过一个圣洁的生活。

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早期的教会传统里,神学跟灵修是分不开的,是一体的两面。我们读教父们的文字,会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就是他们的这些话语,是来自于他们直接遵守主诫命的经验。他们在遵守主诫命的过程中,对上帝的体会,默观的经验,让他们对上帝有了这种认识,他们只不过是把他们在灵修过程中的这种体验,以人能听得懂的话说出来了而已。有的人,比如隐修士,他们已经有默观的经验了,但是他们说不出来,因为你要用恰当的言语把默观的属灵知识说出来,也是一种恩赐。神学家格列高利兼具这两样的恩赐:他既有默观的经验,上帝又给了他讲道的恩赐,他可以用清晰的话语,把神学的精妙之处阐述出来。

在第五节的时候,神学家格列高利继续说:

“当然,我不是说不必在任何时候都纪念神……我绝不能让人有这样的误解,否则,就是让这些反应敏捷、伶牙利齿的人又拿住了我的话柄。我们当时时想念神,甚至要比我们的呼吸还频繁;倘若可以这样说,我们应当只想念神,别的什么也不做。是的,我就是那些完全赞成道的人中的一个,道命令我们昼夜思想,要晚上、早晨、晌午都诉说,要时时称颂耶和华。”

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词,我要一再强调,即:忆念神。如果大家读过我翻译的巴西尔长会规第五篇的话,会发现神学家格列高利在这一点上和巴西尔几乎是一致的。其实在他们那个时代,耶稣祷文并没有很流行,所以我不赞成有人把耶稣祷文等同于后来所说的心祷。心祷这个词的含义比耶稣祷文要宽泛一些。早期教会,跟心祷可以等同的词,叫做忆念神。它的希腊词汇是:μνημονευτέον,就是想起、纪念的意思。你们要想起上帝超过你们的呼吸,这恰恰就是我们所说的心祷的操练。

有人说,早期教会没有心祷。这是错误的认识。宗徒圣保罗说:你们要不止息的祷告。他说的就是心祷。你们要忆念神,超过你们的呼吸。

神学家格列高利在这里区分了想念神和谈论神,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是在所有场合都适合谈论神的,其只适合在灵性上进步的人,不然,听众就会把你说的神当成一个笑话。神学家格列高利绝不是像一个哈佛学者那样在假设这些事物,他是在亲身实践自己的信仰,然后把自己和上帝相交的经验说出来了。这也是我们光从东方来的基本精神:把房子建在磐石上。也许欧诺米的学术水准、对原文的了解程度,都比我们强,但是他信上帝信出了异端思想,那我们在信仰生活上当然就不能参考他的著作。

神学家格列高利在这里讲到一个现象,就是为什么神学探讨不能够跟任何人讲。他说到:

请你想一想,人若是赞同通奸,子女的败坏,敬拜情欲,不能思考任何高于身体的事……直到最后为自己立起神祇,包括那些以最邪恶的行为而闻名的神,这样的人怎能领会关于这些题目的讨论,即使接受了,又会把这些讨论变成怎样的东西?这些人的思想岂不是始于一种物质性的立足点,然后不知不觉地在他习以为常的意义上可以可耻的生长?他岂不会拿你的神学为他自己的神祇和情欲做辩护?

上述这些人,确实是不适合探讨神学的,因为他们的生活本身已经不适合去探讨属圣事物了。

接下来我们看看早期教会对于灵修,或者说对于实践主耶稣的话是多么重视的一段话。

“第一点要考虑的是——这位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地说话的大敌人是谁?这种贪得无厌的新病是什么?我们为何束缚双手,武装舌头?我们不称赞热情友好、弟兄之爱、夫妻感情、童贞,也不敬佩对穷人的慷慨捐献,吟唱诗篇,彻夜警醒,痛哭流涕。我们不以禁食攻克己身,也不借祷告亲近神;我们不使卑贱的服在高贵的之下——我的意思是尘土服在灵——就像对我们的复合本性形成恰当论断的人可能会做的那样,我们不使自己的生命成为死亡的预备,也不使自己成为情欲的主人,满有我们属天的高贵;我们不是驯服膨胀而爆发的愤怒,不是制止使人跌倒的骄傲,不合理的忧愁,不纯洁的快乐,不由衷的笑声,贪婪的眼睛,奢侈的耳朵,喋喋不休的话语,荒诞不经的思想,恶者从我们自己里面的源泉所得到的任何反对我们的机会;引死亡上来,进了我们的窗户,如圣经所说,也就是进了我们的感官。”

从这段话里,早期教会灵修精神的图像就出来了。我们可能很少在教会里面听到讲童贞、捐献、唱诗、警醒、祷告、禁食等,这些可能在我们看来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觉得读圣经就可以了。但是对于早期教会来说,这些是最基本的操练。我们读德尔图良的《护教篇》,会发现当时的基督徒不仅是在积极地传福音,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生活对整个社会产生的革命性变化。使徒时代,众人把自己的钱财都抛了。到了他们那个年代,政府的逼迫没有了,但是他们开始创建另外一种白色殉道士的精神,那就是修道主义。我们说,继殉道士之后是修道士,因为殉道士愿意为了信仰的缘故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上帝,而修道士是怎样的呢?他首先要抛弃自己的家业,然后进入一所修院去修道,过禁食攻克己身的生活。在当时,哪怕是结婚的一些夫妇,也会效法这种生活。我们现代社会做基督徒太容易了,做一个决志祷告就行了,教会可能都不期待你每周能来教堂。

四、论神存在的奥秘

接下来我们读第二篇:论神存在的奥秘

神学家格列高利用摩西上山去见上帝的景象,来描述自己即将开始的事情——他要开始谈论上帝了。格列高利说

当我急切地上山——或者更真切地说,我既热切渴望,同时又担心害怕(一者出于我的盼望,另一者出于我的软弱)地进到密云里,与神交通,这是神所吩咐的

接下来他讲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讲到后面,甚至讲到豹子、狮子、野猪等。他在这里是从侧面反映当时的异端是怎样的,他最后讲到:

我们的讲论必须远离这些,而要刻在坚实的石板上,并且要刻在两边,因为律法部分是可见的,部分是隐藏的;部分属于留在下面的百姓,部分属于登上圣山的极少数人

我觉得第二篇是神学家格列高利神秘神学的起点,或者说是我们东方教会神秘神学的起点。他说:

认识神是很难的,要用语言来界定它是不可能的

格列高利接着说:

然而,它们之上的那一位远远高于它们,它们是从那里流溢出来的,那是不可理解、不可界定的——我所指的不是关于祂的存有的事实,而是关于祂存有的本性

在原文中,其实没有【流溢】这个词,它是一个介词【out of】,意即从什么东西中出来,这段话里就是从祂存有的本性出来。格列高利说我们看到的东西不是神性本身,而是神的背影。神的本性是超越我们所看到的东西的;神是自有永有的,即我是我所示。所以格列高利接着说:

因为相信一物存在是一回事,知道它是什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格列高利对于本性的界定乃是这样,我们要说其是什么,但是对于神的本性,我们除了其无限和不可知之外,不知道别的,因此只能用否定的方式来接近祂。任何事物我们都可以界定,比如狗会有狗的特点,有狗性,我们可以根据这些特点来界定狗。但对于神性,你如何界定祂呢?你怎么用语言来界定祂呢?你界定不了说不出来。我们说上帝是公义的,上帝是爱,上帝是光,但这些对于神学家格列高利来说,都不是神的本性本身,那些只不过是围绕在神性周围的事物。上帝是什么?这是无法描述出来的,这是超越我们思想的。所以到了神秘神学这里,我们只能以静默来尊荣造物主。

从第七节开始,神学家格列高利开始探讨:为什么人不能认识到神的本性?在当时的阿里乌派看来,人可以认识到上帝的本性,阿里乌派非常自信的认为上帝是不可能受生的。格列高利却说,上帝的本质如何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这是一个奥秘。下面一段就是他的论证:

“祂是身体吗?那他如何是无限的,无穷的,无形的,不可理喻的,不能看见的?这些岂是身体的属性?这既不是身体的本性,可见你们是多么傲慢!或者你们会说祂有身体,所以没有这些属性?多么愚蠢,神圣者拥有的竟不比我们更多!祂若是受限制的,又怎能成为敬拜的对象?祂如何能避开由元素构成,因而要再次分解为构成元素,甚至完全消失的命运?每种复合都是争战的开端,争战至于分裂,分裂至于分解。然而分解于神以及首要本性是格格不入的。”

神学家格列高利首先从上帝是否有身体开始探讨。讲到这里,我们会发现格列高利的思维模式和柏拉图有些类似。柏拉图在他的一部著作里首先探讨了灵魂之美,接着开始探讨各种有形物质之美,接下来说这些美是不够的,将美剔除。格列高利在此使用了一种类似于柏拉图的方法论。在他知道至高原理的时候,他一步一步从有形的物质,上升到无形的物质,继续上升,最后到无言的地步。

到第九节时,神学家格列高利说:

由此我们明白,神不是身体

他接着说:

**我们唯有认为祂是非形体的。但非形体这个词虽然得到公认,祂在我们面前所显现的——或者说自身中所包含的——神的本质,也不过是非受生的,非源起的,不变的,不朽坏的,以及其它用来描述神或指称祂的词,并不比这些更多一点。因为说祂没有开端,不会变化,不受限制,这对祂的存有或本体能产生什么作用呢?**此处格列高利的意思是:我们在描述神的时候,突然发现只能用否定的方式去描述祂。祂跟受造物是不一样的,受造物是可变的、可朽坏的,是受生的,是有开始的,但神呢,都不是。神是完全的一位祂者。否定神学其实在加帕多家三教父的论证中已经得到了非常彻底的呈现。有人问我,神秘神学由谁开始的?我觉得肯定不是狄奥尼修斯开始的。当然狄奥尼修斯用简简单单可能不到十页的希腊文就论述了神秘神学之所在,但他这十页的希腊文,基本上是以神学家格列高利这样的一个思路进行下去的。格列高利接着说:同样,人若是热切地寻求自有者的本性,就不可止步于说祂"不是"什么,必须进而超越祂所不是的,说出祂"所是的";因为吸收某个单一观点比较容易,而要在无穷的细节中一点一点地超越就很难,但是唯有这样才能抛弃否定表达,引出肯定表达,最后达到对这个题目的理解和领会。

到第十节时,神学家格列高利开始描述神是不是无形的?祂有没有住所?格列高利谈到:

我们是"世上被囚的",披着厚厚的属体本性,无论如何都当知道,正如人无论怎样迅速移动,都不可能跨过自己的影子(因为影子总是与人跨的速度一样快),正如眼睛离开了空气和光的中介就不可能看清可见对象,鱼离开了水不可能游弋,同样,受缚于身体的人要完全撇开属体的对象,深入了解纯粹思想的对象,这是极其不现实的。

格列高利在这里说神是一个纯粹的灵,而我们有著厚重的肉身,我们从小在肉身里,只能透过肉身来了解外在世界。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无非是那些。当我们的思想超越那些的时候,我们的头脑就一片空白。神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完全没有概念。一个人如果充满情欲,贪酒好食,为什么就很难想起关于上帝的事情?因为他思想里都是美酒美食的味道如何,他就痴迷于此,心思都在那里面。如果他的心思脱开属于肉体欢愉的时候,去思考神,那这对他而言太难了,他达不到这种高度。我们对于神性、对于上帝的沉思,需要属灵的操练,绝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就是原因所在。

神学家格列高利经常谈到的一个主题,就是人的软弱和上帝的绝对超越性。

“或者我们是否应该抛开所有这些东西,去直接凝视神,尽我们所能,从祂的各样形象收集关于祂的零星知识?这微妙的事物,既出于这些东西,又不是这些东西,祂是什么?或者说,那统一性既在自身本性中是非复合的,不可比拟的,如何又能成为所有这些,并且完全是它们中的每一个?由此,我们的心灵没有勇气超越形体之物,只要它以自己固有的软弱去看超越于它能力的事物,不脱去一切属形体的观念,就不可能与无形之物交往。每一个理性造物都渴望神,渴望第一因,但是出于我所提到的这些原因,就是无法把握他”。

格列高利的这段描述,几乎是罗马书第一章到第二章的一个扩充版。他以希腊哲学的方式,阐述了这样的一件事,即:我们的心思已经完全的被物质包裹;我们这个时代的物质极大丰富,我们的心思也完全的游荡在这些物质当中,当我们稍微抽离一点,想到无形之物时,脑袋就是懵的了。格列高利接着说,当我们察觉到认识不到无形之物时,怎么办呢?

“于是,渴望慢慢变淡,并且可以说,对这种无能感到厌烦不耐,所以开始尝试第二条道路,或者去注意可见之物,并从其中的某些事物造出神……(真是一种拙劣的发明创造,试想,那可见东西在哪一点上、在何种程度上比看者更高,更像神使这看者对它顶礼膜拜?”

格列高利在这里说,当我们犯罪了,堕落了,体贴肉体了,我们的心思就不会再接近神,因为我们的心思已经习惯在堕落生活里面了。当我们稍微出离一点,就不厌其烦,就会觉得自己的心思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这种情况在我们祷告的时候,可能会经验到。当你在做耶稣祷文时,如果你把整个心思专注在主耶稣身上,你会感觉你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你本来是心猿意马的状态,但你现在把心思放到神身上,而神是超越物质和形态的,是一个纯粹的灵,所以你把心思专注到祂身上的时候,你就感觉自己受不了了。你的心思不习惯这样生活,因为你长大的环境不是塑造你的。接下来格列高利就谈到,为什么人堕落了:

因此,有些人就发明了太阳神,有些人发明了月亮神,有些人敬拜星辰,还有些人把天空以及天上的一切当做神。

这都是因为他们的心思偏离了上帝,偏离了那至高的纯粹的属灵的上帝。为了满足自己的肉欲,他们为自己发明了神。我们现在会认为,马斯克可能就是一位神。他非常厉害、聪明,我们眼中只有他,超出他的东西我们就看不到了。但是我们要知道,就神学家格列高利而言,他的知识及聪慧程度,一点都不比马斯克差,只不过他把心思完全放在了上帝身上。

如果大家仔细看亚他那修的《论道成肉身》和《驳异教徒》,会发现他和神学家格列高利基本上是一样的叙述模式,只不过在亚他那修的叙述模式里,我们会看到另外一种现象:认识上帝何其难啊,你不但要净化自己,并且在你净化自己之后,会发现上帝并不是以前所认识的那样,你就知道,认识上帝是极其艰难的。反观现在有一些学者,声称自己知道神,在给大家做教导时,说神是怎样的,然后用辩证法来论证自己的神。这种方式其实是不对的。格列高利在这里,将他的灵修经验和神学辩论交织在了一起,和现在学者的论述方式是极其不同的。格列高利接着说:

那些完全顺服于情欲的,就把他们的情欲神化,或者敬之为诸神之一;愤怒与嗜血,贪婪与醉酒,每一种类似的邪恶都可以成为神,从中为自己的罪找出不公义的卑鄙借口

到第19节时,神学家格列高利的论述和圣经里面的《传道书》是特别类似的。比如在这里他引用了旧约的一个例子:对妻子说,“我们必要死,因为看见了神”

我们再看下一段:

所罗门这位所有人中最富智慧的人,无论是在他之前的,还是与他同时代的,没有一个能像他一样智慧……就是这样的人,越是进入奥秘之处,就越感到迷茫,于是宣称最大的智慧就是发现智慧离他是多么遥远。保罗想方设法认识——我不说认识神的本性,因为他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而只想认识神的判断;然而他发现没有出路,上升中没有中止之处,而且,他心灵对知识的最热切追寻最终也没有任何明确的结论,因为某个到达不了的点始终把他排斥在外,于是他以惊异结束自己的讲论,称之为神的丰富和深奥,承认神的判断何其难测。大卫也几乎说过同样的话,称神的判断是伟大的深奥,任何尺度或感觉都不可能探及其根基;在另一处又说,神对他以及他本人的结构的知识多么奇妙,是他不能测的;至高,是他不能及的

神学家格列高利在这几段里论述了圣经当中这些非常有智慧的人,他们就算只是了解上帝的旨意和判断就非常难了。上帝的旨意和判断已经是何等的深邃,更不用说祂的本性了。

接下来第22节,神学家格列高利讲物质界的事物,比如空气等。到第23节,他开始探讨动物们是何等的奥秘。他说:

“其它动物与我们不同,以及它们彼此之间的不同——本性上的、生产上的、营养的、住所的、脾性的,以及所谓的群体生活的。为何有些群居,有些独居,有些食草,有些食肉,有些凶猛,有些顺服,有些喜欢人和家养,有些难以驯服,喜欢自由自在?有些我们完全可以说在理性的边缘,几乎有学习能力,而另一些完全缺乏理性,根本不可能受教”。

格列高利在这里问了很多关于动物的问题。其实我们人对于动物的很多问题即使在今天也是很不了解的。格列高利接下来说,

“我们来再看看水里游泳的鱼类,天空飞行的鸟类”,

如此种种,格列高利不断的描述:

“谁赋予蚱蜢诗琴般的胸膛,让它在树枝上歌唱和唧唧鸣响。当它们被太阳感动时,便奏出午间音乐,在草丛中歌唱,以其歌声陪伴客旅者同行。当天鹅在微风中展翅时,是谁为它编制了歌曲,把扇动翅膀的簌簌声谱成乐章”?

格列高利在这里,几乎用到了上帝在《约伯记》中回答约伯的话。祂所创造之物我们都不怎么了解,那我们有什么资格来了解造物主?在第26节,神学家格列高利谈到树叶,植物的根茎, 海洋,大地是怎样的等等。这其实也是一篇非常优美的散文。格列高利说:

“大地为何坚实不动?它支撑在什么之上?把它立起来的是什么,那支撑物又基于什么?事实上,就是理性也不能支撑什么,唯有依靠神的旨意”

第28节最后一部分,神学家格列高利作了一个简单的总结:

“现在,你若是在思想里越过了空气,以及空气中的一切事物,那就与我们一起上升到天以及天上的事物。让信心而不是理性来引导我们前行,因为你至少已经知道理性在与你切近的问题上是无能为力的,并且由于对超越理性之物有了一定了解,也知道了理性为何软弱的原因,否则,你若是对自己的无知也一无所知,那就完全还在地上,或者完全是属地的”

最后我们看神学家格列高利对这一篇的总结:

“你看,我们在这个题目上真的是迷途重重,无法前进一步,最多只能到达这一步,即我们知道有天使和天使长,有宝座、主权、王国、权能、荣光、上升,理智力或人格化的智力,有纯粹、未混合,不向恶或几乎不向恶的本性;常常成队地围绕第一因,(否则我们凭什么要对他们唱赞歌?)从那里获得最纯粹的光照,或者按照各自的本性和位置获得不同程度的光照……于是他们都符合美的标准,成为第二层的光,借着第一层的光的丰富和宏大照亮他者。神的旨意的执行者,无论是天生的力量还是获得的力量,都非常大,穿越整个空间,出于对传道的热情和本性的机敏,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对一切显现出来……不同的个体占据世界的不同部分,或者被指派到宇宙的不同区域,神知道这一切,因为是祂安排、分配这一切的。把万物联合成一,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与万物的造物主和谐一致;用圣诗赞美伟大的神性,永远地沉思永恒的荣耀,不是为了使神得到更多的荣耀,因为祂既是完满的,不可能再给祂增添什么,相反,祂为自身之外的一切提供善;而是为了使赐予效法神的这些首要本性的恩福永不止息。如果我们对这些事的讨论是它们配得的,那是借着三位一体的恩典,三位格中同一神性的恩典;如果没有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完全,即便如此,我们的演讲也达到了预期的预期目标。因为我们不辞辛苦所要表明的是,即使是次级本性也超越于我们的理智能力,更不要说那首要的(我只是怕论说在一切之上的那位)且唯一的本性了”。

神学家格列高利的《神学讲演录》的第一部分我们就讲完了。如果你从地上的物质开始,动物,植物,天空,海洋,月亮,星辰,然后到天使,最后到神的名,也就是在祂本性之外的事物都走一遍,你会发现,这就是神秘神学的开端。三位一体这个教义真正的基础是什么?就是我们必须承认神的本性是一个奥秘。除了祂的无限和不可知之外,我们对祂的本性一无所知。我们能够知道的,就是神的本性周围的事物,包括上帝三位一体的存在模式——即使是圣父、圣子、圣灵这种三一特性,其实也是在祂本性周围的事物,而不是本性本身。我觉得这种认知是人类思想史上的一个巨大的转变,从此以后,希腊哲学那种强烈的理性追求就被稀释了,开始走向灵修的路径——这才是真正的基督教的路径。耶稣说了,你们要把房子建在磐石上,听到就要去行。你真正行出来的时候就知道,祂说的是事实。我们现在处在一个类似于希腊哲学的时期,大家觉得我们的理性无所不能,我们的科技无所不能,我们的学识无所不能,我们是已经超越了前人的一个时代。对于西方人来说,文艺复兴以后,上帝的奥秘性被淡化了。理性开始在人类的文明中当中做主,于是产生了我们所谓的现代国家、现代文明。文艺复兴当然有正面意义在,但它同时也让人们丧失了对神的敬畏,认为人有理性就够了,就可以取代上帝了。 这绝对不是我们现在读到的教父著作所要传达给我们的思想。

最后强烈建议大家亲自去读一下神学家格列高利的著作。我的解读是很贫乏的,你们要自己去体会格列高利蕴含在文字下面的灵性。教父们的灵性,就蕴含在他们的字里行间,只要你读进去了,就会很强烈的感受到。三联书店出版的这本《神学讲演录》,是石敏敏根据英文翻译的,翻译的还不错,书店、淘宝上都有卖,大家可以买来读。

书籍信息:神学讲演录 /(古罗马)纳西盎的格列高利著;石敏敏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1. 阿甲按,此处具体年表,请看视频内容。在教会初期,主教是可以有家室的。主教必须是独身的传统主要流行于修道主义运动之后,即5-6世纪才开始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