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按:这是阿甲教父历史通识课,第二季,拉丁传统第五课:奥古斯丁《忏悔录》导读,讲稿由阿甲整理。
若要引用本文,袁永甲,《奥古斯丁<忏悔录>导读》,教会历史第二季之拉丁传统第五课(伦敦:光从东方来,2025年07月04日),本网页网址,引用日期。也请参考版权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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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教父 奥古斯丁《忏悔录》导读
一手材料
Conf. = Hammond, Carolyn J.-B., Augustine Confessions. 2 Vols.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 2016. 「出处说明: 介绍用页码, 原文出处用书卷 章节, 如1.1 表示第一卷, 第一节」
参考中译本:周士良中译,《奥古斯丁忏悔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
奥古斯丁生平年表 『conf. lx-lxiv』
- 354 Bom November 13 at Thagaste
- 361 Education in Thagaste; serious illness
- 366-69 To school at Madaura
- 369 Returns to Thagaste
- 370-73 To Carthage for higher education. Takes unnamed woman as partner; Adeodatus born(371/2); Patricius dies. Reads Cic. Hortensias; becomes Manichaean
- 374-83 Death of unnamed friend (376); teaches at Carthage; writes De Pulchro et Apto (lost)
- 381 Reads Arist. Categories
- 383 Meets Faustus; goes to Rome to teach
- 384-87 Goes to Milan to teach rhetoric; Monnica joins him; studies Paul’s letters
- 386 Reads Neoplatonist books; converts to orthodox Christianity (July/August); stays in Cassiciacum; writes first Christian works; baptized by Ambrose Easter Day, April 24, 387
- 387 Monnica dies at Ostia; anti-Manichaean writings
- 388-90 Returns to Africa and Thagaste; Adeodatus and Nebridius die
- 391-95 Priested at Hippo Regius 391; in 395 consecrated as co-bishop to Valerius; begins En. Ps.
- 397 Develops skills in preaching and controversy; participates in local church councils; begins Conf.
- 400-403 Negotiates with Donatists; writes Trin.
- 407 Io. Ep. Tr. 7.8: “Love, and do what you want” (dllige et quod vis fac)
- 411 Involved in Catholic-Donatist conference (coffatio) at Carthage
- 412 De civ. D. begun; works on theology of grace and original sin; begins his challenge to Pelagianism
- 416 Attends council at Milevis, where Pelagius is condemned
- 418 Council of Carthage upholds A. on original sin and infant baptism
- 419 Begins debate with Julian of Eclanum (Pelagian)
- 426 Begins Retr.; arranges for his successor as bishop (Eraclius)
- 430 Dies August 28
奥古斯丁的一手材料
阿甲按:关于奥古斯丁更多生平和著作一二手材料,请见https://findingaugustine.org/ Patrologia Latina = PL Corpus Scriptorum Ecclesiasticorum Latinorum = CSEL
- Ad Simplicianum de diversis quaestionibus, CC, ser. lat. xliv.
-. Beata vita, PL xxxii. 959–76.
-. Confessiones, 2 vols.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 -. Contra academicos, PL xxxii. 905–58.
- -. Contra duas epistulas Pelagianorum, CSEL lx. 423–570.
-. Contra Iulianum, PL xliv. 641–875.
- Contra Iulianum opus imperfectum: Libri I-III, CSEL $|xxxv$ i. 3-506.
-. Contra Iulianum opus imperfectum: Libri IV–VI, PL xlv. 1337–1608.
-. Contra Priscillianistas et Origenistas, PL xlii. 669–76.
- De civitate Dei, PL xli. 13-804.
-. De correptione et gratia, PL xliv. 915–46.
-. De doctrina christiana, PL xxxiv. 16-121.
-. De dono perseverantiae, PL xlv. 993–1034.
-. De gestis Pelagii, CSEL xlii. 51-122.
-. De gratia Christi et de peccato originali, CSEL xlii. 125-206.
- De gratia et libero arbitrio, PL xliv. 881–912.
- De haeresibus, PL xlii. 21–51.
- De libero arbitrio, PL xxxii. 1221–300.
- De natura et gratia, CSEL $\frac{1}{2}$ x. 233–99.
- De nuptiis et conscupiscentia, CSEL xlii. 211–319.
- De peccatorum meritis et remissione et de baptismo parvulorum, CSEL lx. 3–151.
- De praedestinatione sanctorum, PL xliv. 959–92.
- De spiritu et littera, CSEL $\frac{1}{2}$ x. 155–229.
- Epistulae, CSEL xxxiv.i-ii, xliv, lvii, lviii.
- Retractationes, CC, ser. lat. lvii.
- Sermones ad populum, PL xxxviii. 23–1484.
- Sermones ad populum, PL xxxix. 1493-735.
- Soliloquia, PL xxxii. 869-904.
这位学者堪称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拉丁教会传统中,若论拉丁教父的代表人物,早期的代表人物中,奥古斯丁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位。他堪称一位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本次讲座将首先介绍他的《忏悔录》,可能会花费较多时间阐述其生平、著作及学术研究的历史。『奥古斯丁的一材料和生平简介如上,这里不再详述,关于奥古斯丁进一步的学习材料,请参考本讲稿附录内容』
奥古斯丁如此重要,因此在早期拉丁传统中,我将分四期来讲。本讲座主要专注于其著作《忏悔录》。 我并非研究奥古斯丁的专家,但会从东方教会灵修精神的视角来看待《忏悔录》这部作品。关于奥古斯丁,国内已有众多学者进行深入研究,比如张雪富教授,周伟驰等。
奥古斯丁生平
- 13 November 354 to 28 August 430. He was born in Thagaste in Roman Africa (modern Souk Ahras in Algeria)
- 387年4月24日 (34岁), 受洗, 同年母亲Monnica去世
- 391年按立为神父, 395年成为主教
- 主要著作:
- 《Confession》(397))
- 《The Trinity》 (400-20)
- 《The City of God》(412)
- 书信, 讲道, 圣经注疏, 护教作品
相比其他教父而言,奥古斯丁的生平是比较详实的。各类英文和中文的著作都有介绍,这里不再详述「请看上面的生平年表」。这里强调几点,他生活在一个世俗化严重的罗马帝国「请看德尔图良」。他聪慧,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然而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有一个同居的女伴「当然他们没有领取结婚证」,并且生了孩子。心灵的聪慧和崇高追求和肉体情欲的放荡同时在他身上交织着,充满张力。如此,他成了著名的修辞学老师,同时过着放荡的生活,这两点让他在即公元370年至373年期间,成了一名摩尼教信徒。公元383年,他前往罗马继续教学。公元384年至387年间,他前往米兰教授修辞学。期间其母莫尼卡随行。在米兰期间,他研读了保罗的书信(公元386年),并接触了新柏拉图主义著作,由此开始转向新的学术方向。他转信了基督教,时间是公元387年4月24日,由主教安普罗修为其施洗。从此,他开始撰写反对摩尼教的著作。公元388年至390年期间,他返回故乡。这段时间他的儿子去世,年仅十六岁。他阅读了安东尼的著作。随后,他打算过一种独身的生活。在他孩子去世后,他开始在希波地区首先成为一名神父。随后,在公元395年,他成为主教。之后,他开始了写作生涯。《忏悔录》是在他成为神父后,逐渐写成的一部著作。这部著作整体回顾了他过往的生平。
关于《忏悔录》参考的手稿传统,请见附录部分。
忏悔录的结构
- 第1至9卷讲述了奥古斯丁的生平、皈依以及皈依后的初期经历, 第10卷探讨了记忆的本质,而第11至13卷则是对《创世记》第1 章文本的解读。在第11卷开头,他重复了作品开头的那段祈祷文, 这表明了明显的重复。全书的精心编排证实了这种独特结构的刻 意性,且(至少对作者而言)具有深意。认为最后三卷是事后添 加的观点——类似于奥古斯丁《基督教教义》最初三卷后追加第 四卷的情况一一并未具有说服力;同样,关于最初存在七卷结构 (与《创世记》的创造故事相呼应)随后被扩充的假设(弗兰格, 《时间与叙事》, 377-93页) 也未能成立。 (conf. xviii)
呼求主
我们的心若不在你里面得安息,便不会安宁 哪个在先呢——认识你还是在祈祷中呼求你?然而人怎能不认识 你而呼求你呢?在他们的无知中,他们可能呼求别的什么,却自 以为是呼求你。或许向你呼求是为了认识你?然而,他们既然不 信, 怎会呼求, 无人传道, 怎会相信呢 (罗10: 14)? 凡追寻的, 将颂赞主,凡寻找的,将找到他,当他们找到了,他们将颂赞主。 主、让我在祈祷中呼求你时寻求你,让我在对你的认信中呼求你 (1.1)
《忏悔录》的风格
这是关于奥古斯丁《忏悔录》的行文风格,实际上它并不完全是一部纯粹的自传。在我们所见的史书中的列传体例中,会记载人物生平的传记,通常称为"列传",如"游侠列传"等。这类传记会详细记载某人出生地,其生平经历的重要事件,以及面对特定情境时的反应与应对。这种叙述方式与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存在相似性,但该作品具有类似诗篇的风格。
这种传记讲述的是他如何将自己整个的个人经历与对神的关系交织在一起。例如,当他描述自己小时候,尤其是婴孩时期的经历时,他会将这些事件与自己与上帝的关系联系起来。这种关联不仅体现在童年阶段,也延伸到青少年时期,通过叙述他成长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展现出个人生命轨迹与信仰历程的深度互动。
如果史书的传记或自传是比较平面化的历史陈述,那么《忏悔录》就是将自己的经历与天主的关系进行了深度关联,将平面的叙述通过祈祷的方式往上纵向地拔高到上帝面前,这种做法就类似于诗篇的风格了。然而,相对诗篇而言,《忏悔录》有掺杂了太多的个人经历部分,因此也不能说完全是诗篇的风格。此外,《忏悔录》中也有不少哲思式的论述,这也不是诗篇的行文方式。这本书可以说开辟了一条独一无二的体裁,总体而言,可以说它是一本灵修读物,但又不是一般的灵修读物。例如,当我们阅读《爱神集》的一些著作时,会发现《忏悔录》的这种独特性。
《爱神集》不同于奥古斯丁《忏悔录》的风格。它并未像后者那样,通过讲述自己童年经历、成长过程以及对上帝的主观感受来阐述思想和感受。相反,《爱神集》的修院修士们所撰写的文字,或是应他人要求而作,或是记录下长老与弟子之间探讨属灵话题时的对话内容。这些记录并非个人独白,而是源于特定的灵修场景与互动关系。比如,《爱神集》会采用类似《沙漠教父言行录》的问答风格。例如圣以赛亚的讲章被记录流传,其中包含这样的问答,有人问"我们该如何过一种获得永生的生活?“或"请阿爸赐我一言,使我得救"等等。
因此,我认为在目前我所了解的范围内,至少在现有的教父著作中,尚未有类似的作品出现,无论是希腊的灵修著作,还是叙利亚的著作,均未发现可与之相提并论的作品。正因如此,他对整个基督教灵修的影响不可忽视。或者说,《忏悔录》对天主教以及新教的影响和作用是深远的。因为,他结合自身的个人经历,同时又融入了诗篇的文体风格和哲思问答,完成了《忏悔录》的创作。在许多意义上,他的个人经历对受众产生了特殊影响——当读者阅读到这些内容时,往往能产生更深刻的情感共鸣,获得更强烈的代入感。
因为《忏悔录》拥有许多情绪化的内容。例如,痛苦与欣喜等情感元素都包含其中。当你观察到这些情绪化的内容时,会发现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在天主教的灵修实践中,这种情绪的表达尤为显著,特别是在灵修过程中。情绪所占的比重是很有分量的,即个人的情感与经历在灵修过程中具有深远影响。这种分量可通过阅读天主教灵修大师的著作感知,往往能体会到忏悔录的韵味。然而这种情感特质在我所了解的叙利亚与希腊灵修传统中则较为少见。
可以说这些拉丁教父们在灵修领域,尤其是情感表达上是具有特色的,为基督教的灵修传统增添了一种独特的色彩。因为,在希腊和叙利亚的灵修左派中,很少提及个人的情感与经历,最多也是一两句话带过「因为那不是他们探讨的重点」。这与奥古斯丁不同,后者会详尽描述自己童年时期的经历,以及少年时代的感悟。
忏悔录对新教徒具有深远的影响。我曾亲身经历这种过程:牧师会建议将过往罪过书写下来,随后进行忏悔,通过默想过往经历、痛哭流涕等方式,最终获得上帝的赦免。这种忏悔方式与奥古斯丁的《忏悔录》著作风格极为相似,因为在忏悔过程中,个人的内心挣扎与灵性救赎都得到了深刻的展现。
当然,奥古斯丁并不是一个只凭情感的人,而是一个同时具备强烈情感与理性思维的人。因此,并非所有人都喜欢阅读他的作品,因为在阅读时可能会感到头晕。但对于喜欢理性思考的人来说,这种写作风格反而令人感到愉悦。例如许多学者特别欣赏奥古斯丁,因为他的文字既富有逻辑性,又蕴含着强烈的情感。这正是奥古斯丁的写作风格特征。总的来说,我认为在奥古斯丁的著作中,他的情感和情绪是强烈的,有时是难以抑制地体现在字里行间。
我的天主,你究竟是什么,我問:你除了是主、天主外,是什么 呢? “除主之外,誰是天主? 除了我的天主外,誰是天主?” 至高、至美、至能、无所不能、至仁、至义、至隐、无往而不在,至 美、至坚、至定、但又无从执持,不变而变化一切,无新无故而更新 一切;“使驕傲者不自知地走向衰亡”。行而不息,晏然常寂,总持 万机,而一无所需; 負荷一切, 充裕一切, 維护一切, 創造一切, 养育 一切,改进一切;虽万物皆备,而仍不弃置。你爱而不偏,嫉而不憤。「1.4」
显然,安普罗修与希拉里的著作在描述上帝属性时,呈现出高度相似的句式结构。这种句式特征的出现,本质上反映了早期教父们在神学表达上的共性。值得注意的是,奥古斯丁作为修辞学教授,在拉丁文应用方面的熟练程度,明显超越了此前我们讨论的拉丁教父,如希拉里。这种语言运用的精熟程度,使其文本在神学论述中展现出独特的表达优势,读起来更加优雅优美流畅。可见,不仅能够理解这些深奥的道理,而且特别擅长用拉丁文将这些内容简明扼要地表达出来。在阐述之后,所有人都能听懂。奥古斯丁之所以能成为承前启后的人物与这一点恩赐很有关系,因为他拥有将上帝的教义和真理用拉丁文清晰传达的特殊恩赐。
此外,奥古斯丁行文的另一个特点是思想的深邃性与实在性。例如,我以前阅读他的作品时,往往会被其思想深度所震撼。在这点上,后来的改教家们不如他。从我个人的视角来看,其思想深度以及穿透力显然比约翰·加尔文和马丁·路德的作品更具优势。
问答与诗篇
誰能使我安息在你怀中,誰能使你降入我的心灵,使我酣暢。 使我忘却忧患,使我抱持你作为我的唯一至宝?
你对我算什么?求你怜憫我使我能够說出。我对你算什么, 而你竟命我爱你,如果我不如此,你就对我发怒,抖用严重的灾害 威胁我。如果我不爱你,这仅仅是小不幸嗎?我的主,天主,請因 你的仁慈告訴我,你和我有什么关系。請告訴我的灵魂說:“我是 你的救援。“4 請你說,让我听到。我的心傾听着,請你启我心灵的 双耳, 請你对我的灵魂說: “我是你的救援”。我要跟着这声音奔 馳,我要抓住你。請你不要对我掩住你的面容。让我死,为了不 死,为了瞻仰你的圣容。
我的灵魂的居处是狭隘的,不相称你降来,請你加以扩充。它 已經毁敗,請你加以修葺。它眞是不堪入目:我承认,我知道。但 誰能把它清除呢? 除了向你外,我向誰呼号呢?“主啊,求你清陰
在《诗篇》中,人们经常可以读到这样的内容。实际上,当奥古斯丁撰写《忏悔录》时,他可能在不自觉中参考了《诗篇》中许多导言的表达方式,并将其运用到《忏悔录》的写作中。例如,“谁能使我安息于你怀中?“以及"谁能使你降入我的心里?“这些诗句,都体现了这种跨文本的引用关系。
所以这种你我的关系。我们很难说。他没有一种这种强烈的情感在里面。这种风格确实对许多新教徒产生了深远影响。这就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灵修,这并不是说他的祈祷方式是错误的,而是说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为我们带来了深远影响。
这种与上帝建立的密切关系,并非奥古斯丁独有,早在诗篇中便已体现。诗篇内容被许多修士每日诵读,修士们甚至一天内会通读整篇诗篇。因此,其中许多内容都可应用于这种祈祷方式。这种祈祷形式的显著特点在于,它能将人的情绪与情感与神建立深层联结,使人在与神的互动中获得内在的平静与归属感。在祈祷的过程中,起到缓冲作用。也就是说,当我们被各种情绪、情感或负面情绪所充斥时,在向神呼求呼救的时刻,那种真实的感受是存在的。
这种真实的感受,在《爱神集》的著作中较少被提及。因为《爱神集》的著作更像一本科学手册,或者说,我们所说的属灵阶梯,正如约翰所提到的天梯一样。灵修的第一步是这样的,第二步是这样的。当达到那一步时,你应该思考:应当采取什么方式?应当引用哪些经文?比如,导师马克西姆讨论情欲形成的六个步骤时的情形,是因为他当时已对这些步骤进行了详细分析,并告诉我们如何具体操作。因此你会发现,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并未直接提供这些灵修实践指导。
《忏悔录》并未提供一个明确灵修框架,就像我们上次我导师马克西姆所阐述的那样。他详细讲解了情欲形成的机制,以及我们应当如何避免这种情欲等等。可以看到,他将全部的自我与希望,就像对最深爱之人倾诉般,寄托在上帝身上。这类以个人与上帝对话形式呈现的著作在希腊和叙利亚灵修文献中极为罕见。作者通常是以神师的身份对弟子们进行灵修指导,不会将自己与上帝的这种体验公之于众。
总之,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也是一本属灵的读物,但并不适合每一个人。总的来说,我想强调的是,《忏悔录》是一本灵修类的读物,但需要意识到这本灵修读物的特殊性。他同时期的灵修著作,《沙漠教父言行录》以及我们在拉丁语课第十课讲到的卡西安的著作,会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它们的内容和文风差异显著。当情感较为悲伤或忧郁时,我觉得《忏悔录》仍是一部非常有益的著作,能产生类似阅读诗篇的效果。
谁能告诉我幼时的罪恶,因为在你面前没有一人是纯洁无罪的,即使是出世一天的婴孩亦然如此。谁能向我追述我的往事?不是任何一个小孩都能吗?在他们身上我可以看到记忆所不及的我。但这时我犯什么罪呢?是否因为我哭着要饮乳?如果我现在如此迫不及待地,不是饮乳而是取食合乎我年龄的食物,一定会被人嘲笑,理应受到斥责。于此可见我当时做了应受斥责的事了,但我那时既然不可能明了别人的斥责,准情酌理也不应受此苛责;况且我们长大以后便完全铲除了这些状态,我也从未看到一人不分良莠而一并芟除的。但如哭着要有害的东西,对行动自由的大人们、对我的父母以及一些审慎的人不顺从我有害的要求,我发怒,要打他们、损害他们,责罚他们不曲从我的意志这种种行动在当时能视为是好事情吗?可见婴儿的纯洁不过是肢体的稚弱,而不是本心的无辜。 「1.7」
这段简短的文字,实际上是在描述他个人的经历。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记得婴儿时期的一些动作。他可能确实无法回忆起那些时刻。至于他具体几岁,我们很难区分。估计在三岁之前,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大多数人不记得三岁以前发生的事情。但他却在回顾这个婴儿的状态。他认为这些婴儿的状态中也存在一些不好的方面,比如哭闹着索要东西、不顺从他的想法,就会打父母。奥古斯丁原罪论的观点可以从这里看出端倪。
《爱神集》的编辑者,尼哥底母曾提到人的心思从婴孩时期开始就往外跑,似乎也看到了类似的现象。但如何解释确是另一码事了,总的来说,我认为希腊和叙利亚的教父们应该不会把这种现象算为人的原罪,而是归于对自由意志的误用。
我愿回忆我过去的污秽和我灵魂的纵情肉欲,并非因为我流连以往,而是为了爱你,我的天主。因为我喜爱你的爱,才这样做:怀着满腔辛酸,追溯我最险恶的经历,为了享受你的甘饴,这甘饴不是欺人的甘饴,而是幸福可靠的甘饴;为了请你收束这支离放失的我、因背弃了独一无二的你而散失于许多事物中的我。我青年时一度狂热地渴求以地狱的快乐为满足,滋长着各式各样的黑暗恋爱,我的美丽雕谢了,我在你面前不过是腐臭,而我却沾沾自喜,并力求取悦于人。「2.1」
这时我所欢喜的,不过是爱与被爱。但我并不以精神与精神之间的联系为满足,不越出友谊的光明途径;从我粪土般的肉欲中,从我勃发的青春中,吹起阵阵浓雾,笼罩并蒙蔽了我的心,以致分不清什么是晴朗的爱、什么是阴沉的情欲。二者混杂地燃烧着,把我软弱的青年时代拖到私欲的悬崖,推进罪恶的深渊。你的愤怒愈来愈沉重的压在我身上,而我还不知道。死亡的铁链震得我昏昏沉沉,这便是我骄傲的惩罚;我远离了你,而你却袖手旁观;我在淫乱之中,勇往直前,满溢着、四散着、沸腾着,而你却一言不发。唉,我的快乐来得太晚了!你这时不声不响,而我则远远离开了你,散播着越来越多的、只能带给我痛苦的种子,对我的堕落傲然自得,在困倦之中竭力挣扎。「2.2」
这里他描绘着自己青年时期的精神状态,可能很多人都是这样。年轻时的状态往往如此。因此我们能看到这种描述方式。虽然奥古斯丁在这部著作中并未直接给出关于欲望的指导,但我们仍能读出他对欲望的区分。例如他认为,贪图肉欲享受、放纵情欲属于地狱般的快乐,这种快乐短暂且迅速消逝。
类似的描述,在我阅读的马加略《讲道集》中也有体现。他用"腐臭"这一比喻来描述这种状态,暗示其腐朽与堕落的本质。马加略在描述一个人腐臭状态时,指出当一个人被情欲所控制和主宰时,就像一块腐烂的肉。这块肉内部早已腐烂,长满了肉蛆,蛆虫在其中上下爬行。当一个人被情欲完全占据时,就像这块肉被蛆虫充满,蛆虫在其中不断活动。马加略继续阐述,我们需要如何做,才能让这块肉不腐烂、不生蛆呢?这就是在那块肉上撒盐,随后他将这种盐比喻为上帝的恩典。在《忏悔录》的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一过程:当他在回顾自己过往的罪恶时,用腐臭与地狱般的快乐来形容内心的痛苦。当他试图战胜这些罪恶时,实际上是在寻求上帝恩典的历程。《忏悔录》在这一方面也起到了类似的效果。它直接将你带入这个情境之中。
然而马加略的著作则不同,他通过一个比喻向你展示:当一个人被情欲完全占据时,其内心状态是怎样的?又该如何摆脱这些情欲的束缚?因此,你马加略的作品可以看到更多理性的思考。在东方的灵修传记,或者说灵修的著作中,更能体会到理性如何审视情欲的成长过程,以及如何逐步摆脱情欲的困扰。他们将其视为一门科学进行研究,当然这门科学是基于大量个人经历的积累。然而奥古斯丁却将这些经历写成文字,但他「至少在这部作品中」并未建立一套完善的灵修体系。可以肯定的是,在《忏悔录》中,我们能看到一位基督徒在神面前为自身罪过悔改,并寻求上帝帮助的精神状态。
奥古斯丁悔改经历 「8.12」
我灵魂深处,我的思想把我的全部罪状罗列于我心目之前。巨大的风暴起来了,带着倾盆的泪雨。为了使我能嚎啕大哭,便起身离开了阿利比乌斯,——我觉得我独自一人更适宜于尽情痛哭——我走向较远的地方,避开了阿利比乌斯,不要因他在场而有所拘束。
我当时的情况,他完全看出,因为我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说时已是不胜呜咽。我起身后,他非常诧异,留在我们并坐的地方。我不知道怎样去躺在一棵无花果树下,尽让泪水夺眶而出。这是我向你奉上的,你理应哂纳的祭献。我向你说了许多话,字句已记不起,意思是如此:“主啊,你的发怒到何时为止?请你不要记着我过去的罪恶。”我觉得我的罪恶还抓住我不放。我呜咽着喊道:“还要多少时候?还要多少时候?明天吗?又是明天!为何不是现在?为何不是此时此刻结束我的罪恶史?”
我说着,我带着满腹辛酸痛哭不止。突然我听见从邻近一所屋中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我分不清是男孩子或女孩子的声音——反复唱着:“拿着,读吧!拿着,读吧!”立刻我的面色变了,我集中注意力回想是否听见过孩子们游戏时有这样几句山歌;我完全想不起来。我压制了眼泪的攻势,站起身来。我找不到其他解释,这一定是神的命令,叫我翻开书来,看到哪一章就读哪一章。我曾听说安东尼也偶然读福音,读到下面一段,似乎是对他说的:“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你积财于天,然后来跟随我”。这句话使他立即归向你。
我急忙回到阿利比乌斯坐的地方,因为我起身时,把使徒的书信集留在那里。我抓到手中,翻开来,默默读着我最先看到的一章:“不可耽于酒食,不可溺于淫荡,不可趋于竞争嫉妒,应被服主耶稣基督,勿使纵恣于肉体的嗜欲。”我不想再读下去,也不需要再读下去了。我读完这一节,顿觉有一道恬静的光射到心中,溃散了阴霾笼罩的疑阵。
这是非常著名的奥古斯丁《忏悔录》,记载了他灵魂转变的经历,或者说我们说的这段神奇经历。这一段经历对现代教会产生了深远影响。当我们过去在教会时,有人曾说:当生活遇到困难,或需要祷告,或需要忏悔时,应当如何应对?奥古斯丁的经历常被反复提及——通过回想过往的罪行,痛哭流涕地反省;有时牧者会建议打开圣经阅读经文,借此获得指引。这种属灵操练方式至今仍在教会中延续。
当然,我认为这种经历并不适用于每一位基督徒,也不适用于当今每一位基督徒。这是奥古斯丁极具个人特色的属灵体验。同样,安东尼的这段经历也具有独特性——变卖家产并分给穷人。这种经历无法直接套用于现代人的生活场景,因为上帝对每个人的带领是不一样的。然而,这种经历却成为现代教会灵修操练的重要特征。当我们谈论灵修操练中的悔改时,实际上是在使用一种"悔改的模板”,这种模板源自这些历史性的属灵经验。
当然,我并不认为奥古斯丁的忏悔之路存在错误。我想要强调的是,在奥古斯丁的灵修传统之外,还存在着更为广阔的灵修实践领域。这一领域至今尚未被充分探索,至少对中国教会而言如此,对整个现代西方教会同样如此。这种开拓具体指什么?它正是东方教会所传承的灵修传统,这一传统目前仍处于未被充分发掘的状态。
我并不是说《忏悔录》不好,而是说只有它是不够的,我们不能仅仅是停留于此。我之所以选择这几段,是为了向大家阐明: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对当代新教教会的灵性操练产生了深远影响。这在加尔文与马丁·路德的神学体系中尤为明显,他们都在其思想体系中高度推崇奥古斯丁的灵修遗产。
我在这里尝试以东方教会灵修传统的视角来读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其实,悔改时,不一定要拿起圣经读吧,万一读到要从高处跳下去怎么办?按照东方教会的灵修传统,完全可以尝试耶稣祷文。因为,耶稣祷文,或者心祷,或者不止息的忆念上帝完成可以产生类似的属灵经历和效果。例如在深夜独自祈祷时,当祈祷达到一定深度,就会出现神父马克西姆所描述的现象。许多过往的负面思想会浮现,这可能是由于长期情欲的积累,或是魔鬼撒旦的攻击。此时应当如何应对?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应当直接向神祷告。首先呼求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的名号,接着以"怜悯我"的方式向上帝忏悔。
如果奥古斯丁通过自身情感和经历引导我们趋向上帝,那么东方教会的灵修传统则清晰地指出出路:它不仅教导我们该怎么做,更揭示情欲形成的具体阶段,以及对抗情欲的办法和步骤。这类的灵修书籍才是东方教会灵修传统的主流,比如《爱神集》,天梯约翰的著作,叙利亚的圣以撒的著作等等。如果一定要将灵修著作进行分级,我认为《忏悔录》可以当作《沙漠教父言行录》来阅读,但其分析视角与修道过程的客观性,不如《爱神集》、天梯约翰、叙利亚圣以撒以及马加略的讲道集等著作。这些作品都展现出更严谨的科学态度,通过更客观的视角剖析灵修的细节和过程。
问答环节
天主教传记类灵修作品都充满情感,请问,为何东方的灵修著作却少有提及?
答:首先,我们需要明确的是,在灵修操练中,情绪和情感通常属于较为表层、浅显且初级的活动。而灵修操练更注重处理更高阶的层面,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是具有强烈的属灵争战的特性;二是这种争战主要表现在起心动念,即如何处理我们的念头上面,而不是情绪上面。
根据神父马克西姆的讲座,我们知道情欲发源于挑衅,即魔鬼的抛在我们心灵上空的念头。因此,属灵争战的主要战场是心思意念,即我们的念头;而情绪,情感多是由对应的念头自然生发的。情绪和情感是伴随着想法而产生的。在产生情感之前,我们首先会有一个想法。例如,当你对某人怀有怨恨时,想起这个人后,你心中才会产生愤怒的情感。因此,我们可以说,在调整情绪之前,首先要调整自己的想法。因此,我认为东方教会的灵修传统更侧重于处理内心浮现的念头,这种念头被称为λογιστικος。修行者需要主动应对这些念头。
我们更直白地说,当你突然在脑海中或心中浮现一个想法时,这个想法就会引发一种情绪。例如,神父马克西姆提到,当你被贪财的欲望所驱使时,看到地上的金子,你脑海中便会浮现一个念头:“哎呀,我要把它拿走。”当你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你灵魂中的想象力能力便会自动将这个画面补全。然后,你的情绪就调动起来了,你可能会非常开心,哈哈大笑。
因此,我们会看到一个现象:为什么在东方教会的灵修著作中,较少提及情感。这并不是因为情感本身是坏的,而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关键在于将注意力放在何处。例如,如果你把注意力专注于上帝身上,把欲望导向神圣的方向,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七情六欲是人生来就有的,灵修的目的不是要消灭它们,而是要引导它们。怎么引导呢?就是以心灵这个主宰亲近上帝来引导之。灵魂具有理性,愤怒和欲望的能力,其中理性是主动的,愤怒和欲望多是指人的情绪情感层面是被动的。当人专心爱上帝时,会获得喜乐与平安;当人缺乏上帝恩典时,可能会感到忧愁,或者因自己的罪而忧愁,这些情绪都是有益的;当人以怒气对付自己的罪时,是有益的。然而所有这些情欲在人心追逐那次好的,这世上的事物时,也会自然生发。比如贪财的人会因获得财宝和高兴,喜乐;酗酒的人因饮酒而高兴。这种欣喜当然跟人爱上帝而有的喜乐有明显区别。
情绪和情感并非灵修的核心,但作为补充则是好的。凡事要有个先后顺序,不可本末倒置了。在灵修传统上,我更推崇东方教会的灵修著作,这些灵修著作总结出的属灵经验,首先要求我们处理内心的念头、私欲与邪念,随后相应的情感自然浮现。尽管如《沙漠教父言行录》中的修士们未明确提及情感,但早期著作中仍可见类似记载。例如,某些阿爸(长老)曾向弟子推荐,当你面临罪恶的试探,想要犯下罪行时,应当如何应对?神师告诉他,此时应想象堆积如山的白骨,默念死亡的景象,再设想末日审判时那团不灭的火焰。这团火会焚烧你的肉体,通过这些具象化的想象,让画面感强化内心的畏惧。这种畏惧心能帮助你抵御试探。从这个意义上说,情绪感的画面确实可以在灵修操练中起到辅助的作用。而《忏悔录》这类的著作,正好可以作为这类的补充来读,这确实具有积极作用。
我们不否认类似的以想象力的运用,或者情绪的调动来辅助灵修操练的过程,但这不是心祷的核心内容,只是灵修操练的一种补充方式「可能更适用于初阶的辅助操练」。因此,我认为,如果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或他后来的一些著作,在属灵原则上与东方教父的灵修精神相契合,那么恰当地应用这些方法是有帮助的。不过,我们不能仅仅依赖这些内容。我们应当拥有东方教会的灵修传统,以及这一套科学方法。至少在知识层面,我们应该做到这一点。
相比效仿奥古斯丁个人性的悔改经历————这种经历包含在神面前的忏悔、流泪、悔改等属灵操练,然后拿起圣经读来引导,并且最终获得内心的平安与平静————而言, 我更推荐耶稣祷文的方式,因为它更为稳固和深刻。例如,有人效仿奥古斯丁的方式,读到要从山上跳下去怎么办?因此奥古斯丁的这段经历显示,他整体的灵修范式是正确的,但并非每个人都必须像他一样去做。
附录:忏悔录参考手稿, 以OD为标准 『conf.xxxviii-lix』
Only one of the many manuscripts is earlier than AD 800: a sixth-century Italian codex S (Sessorianus 55) now in the Biblioteca Nazionale in Rome (cf. Gorman, “Early Manuscript Tradition,” 114-45); though early, it is full of errors. Other principal manuscripts (full descriptions in Ver., lxvi-lxxi) include:
- Stuttgart, Württemburgische Landesbibliothek, Å HB.vii 15. (ninth century, France)
-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lat. 1913 (ninth cen-C. tury, France); tends to Vg assimilation (cf. OD $1:ixvi)$
-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lat. 1913A (ninth cen-D tury, France). C and D are almost identical, but each has different parts of the complete text missing.
-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lat. 12191 (ninth and E tenth century, France)
- G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lat. 12193 (ninth and tenth century, France). E, from Tours, and G, from the Loire region, are closely related.
- Ħ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lat. 12224 (ninth century, France)
- $\overline{O}$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lat. 1911. (ninth century, France; “perhaps the best single MS” [OD 1:lvii]). With corrections by two later hands.
- P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lat. 1912 (ninth century, Germany)
- Vatican City, Bibliteca Apostolica Vaticana, Vat lat. V 5756 (ninth century, north Italy). A, H, and V are closely related.
A number of critical editions are widely available. The introduction, text, and commentary of OD are all freely accessible online. OD provides a concise survey of manuscripts and editions (Comm. 1:lvi-lxxi) but integrates detailed comments on individual points of textual disagreement or difficulty into the commentary ad loc. Ver. gives a more detailed presentation of the transmission history and editing of Conf., but the trend of his revisions is, as OD remarks, “to move further away from S and closer to the Maurist textus receptus” (Comm. 1:lx). Verheijen’s critical apparatus is essentially the same as that of Skut. Ver. also makes use of an early sixth-century anthology (excerpta) of Augustine made by Eugippius (ca. 455-ca. 535), which preserves some ancient readings. $3$
The translation in this book follows the text printed by OD, with its revised punctuation, except for a few minor variants; the Maurist subdivisions of books are given in parentheses.
Among the editions of Conf., the following may be especially no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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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Plantin (Louvain, 1576-1577).
A. Arnauld (Paris, 1649). Based on twelve MSS, including C G H); Arnauld was the first editor to use sigla to denote the MSS he used.
Benedictine or “Maurist” edition [Maur.] (Paris, 1679-1700). Made extensive use of Arnauld, and added three MSS, two still extant: D E. A major scholarly enterprise in its time.
L. E. Rondet (Paris, 1776). First to use the ninth-century MS O.
Oxford Bibliotheca Patrum edition (E. B. Pusey, 1838). With English translation: based on Maur. with a number of other MSS.
Patrologia Latina edition vol. 32 (J.-P. Migne, 1841-1849). Based on Maur. with a number of other MSS.
P. Knöll. Vol. 33, Corpus Scriptorum Ecclesiasticorum Latinorum (Vienna: Teubner, 1898). First to use (and indeed base his edition on) S.
J. Gibb, W. Montgomery [GM] (Cambridge, 1908; revised 1927). Followed Knöll closely: with “excellentes annotations” (Verheijen, viii).
P. de Labriolle (Paris: Budé, 1925). With French translation
A.-C. Vega (Madrid: El Escorial, 1930). First to use excerpta of Eugippius.
M. Skutella [Skut.] (Stuttgart, 1934, rev. 1981). Bibliotheca Teubneriana: moved away from Knöll’s reliance on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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